第二百九十九章 新面蒸腾，香漫柴扉
鸡叫第二遍时，崔杋就醒了。他轻手轻脚地爬起来，借着窗纸透进来的微光，把昨天装袋的麦粒搬了两袋到院里，用簸箕细细筛了一遍，把混在里面的麦壳和小石子都挑出去，动作仔细得像在捡金子。
沈未央被院里的动静吵醒，披衣走到门口，见他正蹲在地上，借着晨光一粒一粒地挑拣，额角已经沁出了薄汗。“这么早就忙活？”她走过去，拿起另一把簸箕，“我来帮你筛，快些。”
“你再睡会儿，”崔杋抬头看她，眼里带着点心疼，“磨面的地方远，我一个人去就行。”
“说啥傻话，”沈未央笑着推了他一把，“你忘了？昨天说好要一起去的，我还想看看新磨的面白不白呢。”
两人合力把麦粒装上车，崔杋在前头拉，沈未央在后头推，车轮碾过清晨的石板路，发出“咕噜咕噜”的轻响。天边刚泛起鱼肚白，路边的草叶上还挂着露水，沾湿了裤脚，凉丝丝的，却让人觉得浑身是劲。
磨面坊在镇子东头，是个老铺子，磨盘还是石头做的，转起来“吱呀”作响。坊主是个矮胖的老头，见了崔杋就热络地打招呼：“小崔来啦？今年的麦子看着不赖啊！”
“王伯，您可得给我磨细点，”崔杋把麦粒倒进石磨的进料口，“我媳妇等着蒸白面馒头呢。”
沈未央站在旁边，看着麦粒从磨盘里漏出来，变成细细的面粉，像雪似的落在布兜里，心里忽然有点甜。她想起小时候，娘总说“新麦面蒸的馒头，吃了能长力气”，那时觉得是哄人的话，如今看着这雪白的面粉，倒真信了几分。
磨面的功夫，崔杋去旁边的杂货铺买了袋红糖，又拎了两斤枣回来。“给你蒸红糖枣馍，”他把东西往沈未央手里塞，脸上沾了点面粉，像只花脸猫，“张婶说你爱吃甜的。”
“买这些干啥，浪费钱。”沈未央嘴上嗔怪，心里却暖烘烘的，伸手替他擦掉脸上的面粉，指尖碰到他的皮肤，两人都顿了顿，又慌忙移开眼。
面磨好时，日头已经爬到了头顶。两袋面粉装在布兜里，沉甸甸的，崔杋把布兜搭在肩上，步子却轻快得很。“回家蒸馒头去！”他笑着喊，像个得了糖的孩子。
路过村口的菜园时，沈未央摘了把青菜，又拔了几棵葱，绿油油的，看着就新鲜。“中午做葱花饼，”她晃了晃手里的青菜，“就着新馒头吃，香。”
回到家，崔杋把面粉倒进缸里，沈未央舀了两碗出来，在案板上揉面。面团在她手里渐渐变得光滑，带着点微微的韧劲，麦香混着水汽漫了满灶房。“你烧火吧，”她把面团切成小块，“水开了就上锅蒸。”
灶膛里的火苗“噼啪”窜起来，映得崔杋的脸通红。他蹲在灶前，时不时揭开锅盖看看，蒸汽“腾”地涌上来，烫得他赶紧缩手，却笑得合不拢嘴：“快熟了吧？我闻着香味了。”
“急啥，”沈未央把最后一个馒头放进蒸笼，“好饭不怕晚。”她往灶膛里添了根柴，“对了，下午去看看王大爷家的小黄牛，要是价钱合适，就买下来吧。”
“嗯，”崔杋点头，“我早就跟王大爷说好了，他说给咱们留着呢。”他看着蒸笼里的馒头渐渐发起来，白胖得像团云，“等买了牛，就让它拉车，你想去哪，我就带你去哪。”
馒头熟时，沈未央揭开笼盖，热气“哗”地涌上来，带着浓浓的麦香，差点把她的眼镜片都熏白了。崔杋凑过来一看，眼睛亮得像星星：“你看这馒头，白得像雪！比去年的还发得好！”
两人坐在灶房的小板凳上，手里捧着热乎乎的馒头，咬一口，松软香甜，麦香在嘴里漫开来，带着点阳光的味道。崔杋吃得急，噎得直打嗝，沈未央赶紧给他递水，忍不住笑：“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太香了，”他咽下水，又咬了一大口，“比镇上馒头铺的还好吃。”他忽然想起什么，拿起两个馒头，用布包好，“给张婶和李叔送过去，让他们也尝尝鲜。”
沈未央跟着他往外走，手里还拿着半个馒头，边走边吃。阳光落在身上，暖融融的，麦香混着风里的花香，漫了满巷。张婶接过馒头，咬了一口就直夸：“这面磨得细，发得也好，未央这手艺，真是没的说！”
李叔正在院里编竹筐，见了他们就放下手里的活，接过馒头往嘴里塞：“还是新麦面香啊！小崔，你这媳妇娶得值，不光手巧，还疼人。”
崔杋的脸腾地红了，挠着头嘿嘿笑，眼睛却一直看着沈未央，像在说“你看，他们都夸你呢”。
回到家时，日头已经偏西。沈未央把剩下的面粉收进缸里，崔杋蹲在灶前，把下午要去看牛的事又念叨了一遍，像在盘算什么大生意。“买了牛，就能多种两亩地，”他掰着手指头数，“明年再盖间新瓦房，给你做个大绣架，让你在窗边绣活，风吹不着，日晒不着。”
沈未央靠在门框上，听着他絮絮叨叨地规划着往后的日子，心里像被新蒸的馒头烫过似的，暖得发疼。她知道，这些话或许朴素，却比任何誓言都实在——他在用自己的方式，一点点给她搭起一个家，一个有麦香、有暖炕、有盼头的家。
傍晚，两人坐在凉棚下，手里拿着剩下的馒头，慢慢啃着。夕阳把院子染成了金红色，灶房里还飘着淡淡的麦香，像在诉说着这一天的踏实。崔杋忽然说：“明天我去买牛，你跟我一起去呗？你帮我看看，哪头壮实。”
“好啊，”沈未央点头，把最后一口馒头塞进嘴里，“我还想顺便去布庄看看，给你做件新褂子，天快凉了。”
凉棚外的虫鸣唧唧喳喳，月光爬上墙头，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灶房里的蒸笼还放在案板上，残留的麦香混着晚风，漫了满院。沈未央看着崔杋低头啃馒头的样子，忽然觉得，所谓的幸福，不过就是这样——有个人陪你磨面、蒸馒头，陪你把日子过成麦香的味道，简单、踏实，却藏着化不开的甜。
她知道，等明天买了牛，往后的日子会更忙，却也会更踏实。就像这新麦面，磨的时候费力气，蒸的时候要耐心，可最后尝到嘴里的甜，却能让人忘了所有的累。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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