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一章 秋阳晒谷，盼语藏心
几场秋雨过后，天就彻底凉了。院角的梧桐叶落了满地，黄灿灿的，像铺了层碎金。沈未央正拿着扫帚扫叶子，崔杋牵着壮壮从外面回来，牛背上驮着两袋新收的谷子，沉甸甸的，压得壮壮步子都有些沉。
“慢点走，别累着它。”沈未央赶紧放下扫帚迎上去，帮着卸谷子。壮壮打了个响鼻，用脑袋蹭了蹭她的胳膊，像是在撒娇。
“这小子懂事着呢，”崔杋拍着壮壮的背笑，“今天去李叔家的谷场帮忙拉谷，它比谁都卖力，李叔直夸它是头好牛。”他把谷子倒在院里的竹匾里，金黄的谷粒滚出来，在阳光下闪着光，“今年的谷子饱满，碾成米熬粥，香得能多喝两碗。”
沈未央蹲在竹匾旁，伸手拨弄着谷粒，指尖沾了点谷糠，痒痒的。“晾两天就该碾米了，”她抬头看他，“留一半自己吃，另一半拿去镇上卖，换点钱给壮壮买新的牛绳，再给你扯块布做件厚褂子，天该冷了。”
“给你也做一件，”崔杋立刻说，“我看镇上布庄新到了种湖蓝色的布，做件夹袄正好，衬得你白。”他挠了挠头，“上次说给你买银镯子，钱还没攒够，等卖了谷子，再加把劲，年底准能给你戴上。”
沈未央心里暖烘烘的，嘴上却嗔怪：“总想着给我买东西，家里的日子得细水长流。”话虽如此，指尖划过谷粒时，嘴角却忍不住往上扬——他的惦记，比任何银器都让人心安。
中午的日头正好，暖得像春末。两人搬了小板凳坐在谷堆旁，崔杋拿着个小簸箕，把谷子里的碎草挑出来，沈未央则拿着针线，坐在一旁缝补他磨破的袖口。
“你看这针脚，歪歪扭扭的。”崔杋凑过来看，被针扎了下也不疼，“比你绣的荷包差远了。”
“这是补丁，结实就行，要那么好看干啥？”沈未央把线在指尖绕了个结，“等有空了，我给你绣个新的，绣头壮实的黄牛，跟咱们家壮壮一样。”
“好啊！”崔杋眼睛一亮，“再绣上片谷子地，就像咱们现在这样，多好。”
院外传来张婶的声音，她挎着个竹篮，里面装着刚蒸的南瓜饼：“快尝尝，新收的南瓜，甜着呢！”看见院里晾的谷子，她笑着点头，“今年的收成真是没说的，你们小两口这日子，眼看着就红火起来了。”
沈未央接过南瓜饼，递了块给崔杋，又往张婶手里塞了两个：“您也尝尝，热乎的。”
张婶咬了口饼，眼睛在沈未央身上转了圈，忽然凑近她耳边小声说：“看你这气色，是不是有好消息了？可得注意着，别累着。”
沈未央的脸“腾”地红了，慌忙摆手：“张婶您别瞎说，就是最近吃得香。”可心里却像揣了只小兔子，砰砰直跳——她自己也隐隐觉得，这些日子总爱犯困，饭量也比往常大了些，只是没敢跟崔杋说，怕空欢喜一场。
张婶走后，崔杋见她脸红，好奇地问：“张婶跟你说啥了？”
“没啥，”沈未央避开他的目光，低头继续挑谷粒，“就说让咱们天冷了多穿点衣裳。”
傍晚翻晒谷子时，沈未央忽然觉得一阵头晕，手里的木耙子差点掉在地上。崔杋眼疾手快地扶住她，眉头立刻皱了：“咋了？是不是累着了？我就说让你歇着，你偏不听。”
“没事，许是起太早了。”她想挣开他的手，却被他拦腰抱起，大步往屋里走。
“你躺着别动，我去给你熬点小米粥。”崔杋把她放在炕上，掖好被角，转身就往灶房跑，慌乱得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沈未央靠在枕头上，听着灶房里传来锅碗瓢盆的碰撞声，心里又暖又甜。她摸着自己的小腹，那里还平平的，却仿佛已经有个小小的生命在悄悄扎根——如果是真的，崔杋该多高兴啊。他会不会像对待壮壮那样，天天对着她的肚子说话？会不会把最软的稻草铺在炕上，怕硌着她？
正想着，崔杋端着小米粥进来了，手里还拿着块南瓜饼：“快趁热吃，张婶说南瓜养人。”他坐在炕边，小心翼翼地喂她喝粥，眼神里的担忧浓得化不开，“明天我就去请个郎中来看，可不能马虎。”
“真不用，”沈未央笑着推他的手，“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就是累着了。”她喝了口粥，忽然抬头看他，“崔杋，要是……要是咱们家添个小娃娃，你高兴不？”
崔杋手里的勺子“哐当”一声掉在碗里，粥溅了他一手，他却浑然不觉，眼睛瞪得溜圆：“你、你是说……你有了？”
沈未央被他逗笑了，点了点头，又赶紧摇了摇：“我也不确定，就是猜的。”
崔杋猛地抓住她的手，掌心烫得惊人，声音都在发颤：“那更得请郎中！明天一早就去！”他忽然想起什么，转身往灶房跑，“我去把炕烧热点，你可不能着凉！”
看着他手忙脚乱的样子，沈未央靠在枕头上，忍不住笑出了声。窗外的月光落在院里的谷堆上，谷粒闪着细碎的光，像撒了满地的星子。壮壮在牛棚里打了个响鼻，仿佛也在为这即将到来的新生命欢喜。
她知道，不管是不是真的，这日子都像这谷粒一样，饱满、实在，藏着数不清的盼头。而那些盼头，会像秋阳晒谷一样，慢慢被暖烘烘的日子焐热、晒干，最后酿成最甜的米香，弥漫在往后的每一个清晨和黄昏里。
夜里，崔杋睡得格外轻，时不时就伸手摸摸她的额头，像怕她着凉。沈未央被他折腾得睡不着，却觉得心里踏实——有他这样惦记着，哪怕只是空欢喜一场，也值了。
月光透过窗棂，照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温柔得像层薄纱。谷堆在院里散发着淡淡的清香，混着崔杋平稳的呼吸，在小小的屋里漫开来，像一首未完的诗，写着秋的收获，和对春的期待。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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