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后的日子，以一种缓慢而平稳的节奏展开，维洛克早已熟悉这种平淡甚至有些枯燥的日子，只是和云顶峰那二十年相比少了些孤独。
维洛克在外环边缘租了个小房间，离奥莉薇娅的住处不远，步行十分钟就能到。房间比之前临时租的那间稍大些，有扇朝东的窗户，每天清晨能看到灰烬主塔的尖顶在晨光中浮现。
生活变得简单。就连研究和实验虽然仍然占据了维洛克大部分时间，但是少了那个时候的紧迫感。
每天早上，维洛克会去交易区买些基础材料：羊皮纸、墨水、几样常见草药。然后回到房间，开始记录和整理。
他整理了云顶峰二十一年的所有观测数据——那些关于寂灭能量周期性波动的记录，关于能量场坍缩与重建的模型。
他用从地球带来的思维习惯处理这些信息：分类，建立关联，寻找模式。有时候他能捕捉到一丝灵感，关于如何绕过晋升瓶颈的新思路，但那些总经不起仔细推敲，寂灭能量始终是烂在正式巫师的一道天堑。
下午，他通常去奥莉薇娅那儿。
他们很少谈论过去，也不深谈未来。大多数时候，只是安静地做各自的事。奥莉薇娅整理她这些年积累的水系巫术笔记，维洛克在一旁翻阅，偶尔提出些问题或见解。
有时她会演示某个小型巫术模型，水流在掌心盘旋成精致的几何形状，但维持不了多久就会溃散，她的控制力已经衰退得很明显了。
有次维洛克带来几本从交易区淘到的古籍残卷，上面记载着一些古老的生命系巫术。奥莉薇娅翻阅时，眼睛亮了起来，那是维洛克熟悉的、属于巫师的对知识的渴求光芒。
她花了整整三天研究那些残卷，试图复原其中的几个关键符文。
第三天傍晚，她成功了。一个淡蓝色的水符文在她指尖凝聚，缓缓旋转，散发出柔和的能量波动。她看着那个符文，看了很久，然后轻轻叹了口气，任由它消散在空气里。
“如果是二十年前……”她轻声说，没说完。
维洛克没接话。他知道她要说什么：如果是二十年前，凭这个发现，她或许能走出一条新路，或许能突破瓶颈。
但现在太迟了。
他们偶尔也一起出门。去交易区买些生活用品，去图书馆还书，或者只是在外环区的街道上走走。
奥莉薇娅总是维持着幻术，看起来和普通的女学徒没什么区别。路上遇到熟人，她会点头打招呼，对方也礼貌回应，但维洛克能从能量波动里感觉到，那些人都在刻意保持距离。
不是因为厌恶，而是因为……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一个曾经的天才，如今困在三级学徒的境界，靠着透支生命维持体面。这在灰烬之塔太常见了，常见到让人麻木，常见到让人学会视而不见。
每隔一两周，他们三个总在“老铜壶”聚会。
罗兰总是准时到，穿着那身灰蓝镶边的正式巫师长袍，但举止间没什么架子。
聚会的话题很随意。罗兰讲他最近处理的那些正式巫师的琐碎任务，处理学徒纠纷，鉴定来历不明的巫器，偶尔还要代表学院去周边城镇处理超凡事件。
那些事听起来枯燥，奥莉薇娅听得认真，不时轻笑。她会讲些外环区的传闻：哪个老学徒终于攒够了资源，准备最后一搏冲击正式巫师。
维洛克大多时候听着，偶尔说几句。他注意到，随着时间推移，奥莉薇娅在聚会中说话越来越少，笑容也越来越淡。
后面。奥莉薇娅问到了凯瑟琳，导致气氛变得有些沉重……
“那时我去边境服役，她留在学院。我们约好，等我回来就结婚。”罗兰的手指摩挲着酒杯边缘。
“服役到第七年我才晋升三级学徒，申请回了学校。然后我们就一起做任务，积攒资源让他尝试第二次晋升。但是失败了……”
“那次失败后，凯瑟琳就放弃了继续尝试，转而让我去尝试，可是我那时候才刚晋升三级学徒几年，哪可能有机会，她执拗的说提前开始准备。”
“那段时光是我最开心最放松的时光，虽然忙碌，但是很满足。我都想好了要是我冲击失败了，就和凯瑟琳离开学院，去学院的某个凡人城市长期驻守，然后……”
说到这罗兰顿了顿，声音似乎变得有些沙哑了。
“后面那就是那样，一次任务中，凯瑟琳牺牲在了那个任务中，我这个实力一般的反而最后被救了出来，过了一段浑浑噩噩的日子，就莫名其妙的晋升到了正式巫师。”
三人沉默了很久。酒馆里变得安静下来，其他的巫师学徒都陆陆续续的离开了。
那次之后，罗兰就很少再相邀一起聚会了。
随着时光流转，奥莉薇娅的状态变得时好时坏。
好的时候，她能维持一整天的幻术，看起来和维洛克刚回来时差不多。她会兴致勃勃地讨论某个水系模型的新变体，或者翻出以前的笔记，指着某个段落说：“你看，我二十年前就想到了这个思路，但那时候没敢尝试。”
坏的时候，她连维持基本的幻术都很吃力。有次维洛克下午去找她，敲了很久门才开。
十月末的一天晚上，维洛克从老铜壶回来时，在住处楼下遇到了一个人。
那人靠在对面的墙边，穿着深灰色的袍子，袍子下摆沾着暗红色的污渍——像是故意染的，为了某种标识。他看见维洛克，站直了身体。
“维洛克·布莱克威尔？”那人问，声音粗哑。
“是。”
“有人想见你。”那人说，从怀里掏出一张黑色的卡片，扔过来。
卡片在空中旋转，维洛克没接，任由它落在地上。卡片是黑色的硬纸材质，边缘切割得很整齐，表面没有任何文字或图案。
“谁？”维洛克问。
“去了就知道。”那人说。
他说完，转身走了，脚步声很快消失在巷子深处。
维洛克低头看着地上的卡片，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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