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的油灯在简陋的木桌上摇曳，将木子伊紧锁的眉头映照得更加深刻。桌上摊开的，是疤脸和猴子用命换回来的“宝藏”——几封字迹晕染、边缘卷曲的信件，几张沾满污渍、记录着令人费解符号的人员清单。潮湿的霉味混合着据点内劣质烟草和草药的气息，弥漫在狭小的空间里，空气凝重得如同凝固的铅块。
木子伊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反复扫过那些模糊的墨迹和诡异的代号。指尖无意识地划过纸面粗糙的纹理，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着肋骨。**机会？** 是的，这无疑是绝境中的一线生机，一个足以撼动灰道根基、甚至可能颠覆整个Z市格局的秘密！**挑战？** 不，这更像是在万丈深渊之上走钢丝！稍有不慎，不仅无法伤敌分毫，反而会将自己和所有追随者彻底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灰道和商会联手的力量，足以碾碎他们无数次！
他缓缓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那混杂着霉味、汗味和死亡气息的空气涌入肺腑，带来一阵刺痛，却也奇异地让他混乱的思绪沉淀下来。再睁开眼时，眼底的迷茫与挣扎已荡然无存，只剩下磐石般的坚毅与孤注一掷的决绝。
“没有退路了。”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压抑的寂静，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力量，“这步棋，再险，我们也得走下去！为了山月，为了倒下的兄弟，为了不再被踩在脚下的尊严！阿岩，立刻去请老周、老吴他们！快！”
“是！头儿！”阿岩应声而出，脚步声迅速消失在门外。
不多时，据点内最核心的智囊团成员被召集而来。老周，白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眼神锐利如鹰，手指间习惯性地夹着一根未点燃的烟斗；老吴，精瘦干练，曾是账房先生，对数字和暗语有着近乎本能的敏感；还有两位同样经验丰富、心思缜密的老兄弟。四人围拢到桌边，目光瞬间被那几份污损的“证据”牢牢吸住，脸上都露出了凝重之色。
油灯的光晕下，五人如同在黑暗中解剖猎物的狼群。没有人说话，只有纸张翻动的沙沙声，笔尖在粗纸上记录的细微摩擦声，以及偶尔压抑的咳嗽声。空气仿佛凝固了，沉重的压力让每个人的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老周最先拿起一封字迹最为潦草的信件，凑到灯下，鼻尖几乎要碰到纸面。他的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浑浊的眼球在昏光下闪烁着异样的精光：“这字…刻意伪装过，抖得厉害，写信的人要么心虚，要么是在极仓促的环境下写的。落款这个‘鬼画符’…有点眼熟…” 他用指甲在落款处那个扭曲的标记旁轻轻划着，陷入沉思。
“看这几笔交易的时间！”老吴指着清单上几行模糊的数字和代号，“上个月初七、十五、廿三…商会那几次所谓的‘大宗货物清关’，时间点完全吻合！而且，这清单上记录的‘黑石’、‘青鳞’、‘白霜’…绝不是常规货物！商会公开账目上对应的，明明是‘精铁矿石’、‘海产干货’和‘药材’！对不上！完全对不上！”
“不止时间对不上！”另一位智囊补充道，声音带着一丝兴奋的颤抖，“你们看清单末尾这几笔‘特殊支出’，流向的代号是‘蛇窟’和‘蝎巢’！‘蛇窟’是灰道‘黑蛇’的老窝，‘蝎巢’就是‘毒蝎’掌控的码头仓库！这是赤裸裸的金钱往来！商会的人在给灰道上供！或者说…是分赃！”
线索如同破碎的拼图，在众人抽丝剥茧的分析下，渐渐显露出狰狞的轮廓。一个令人震惊、却又在情理之中的事实，如同惊雷般在狭小的据点内炸响！
“灰道…和Z市商会…在勾结！”老吴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嘶哑，手指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他们在利用商会的正规渠道，走私违禁品！这些‘黑石’、‘青鳞’、‘白霜’…恐怕就是见不得光的货！军火？私盐？还是…更可怕的‘福寿膏’？！”
“福寿膏”三个字一出，据点内的温度仿佛瞬间降到了冰点！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这玩意儿是朝廷明令禁止、祸国殃民的剧毒！如果灰道和商会真的在走私这个，那这秘密的分量，足以让整个Z市天翻地覆！但也意味着，一旦捅破，他们将面临灰道和商会联手、不死不休的疯狂反扑！
木子伊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巨大的危险感与同样巨大的机会感猛烈地冲击着他的神经。他猛地一拳砸在桌面上，震得油灯火苗剧烈摇晃：“证据！我们需要铁证！现在这些还不够！这些代号，这些指向性的记录，只能说明他们有勾结，但具体是什么货？交易细节？关键人物是谁？这些才是致命一击的关键！”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如同淬火的利剑：“光凭这些模糊的信件和清单，我们扳不倒他们！只会打草惊蛇！必须拿到更直接、更无法辩驳的证据！比如…货物本身！比如…具体的交易账册！比如…能直接指认核心人物的证词或信物！”
“难！”老周放下烟斗，脸色凝重得能滴出水来，“商会盘踞Z市数十年，树大根深，关系网盘根错节。他们敢做这种杀头的买卖，内部必定是铁板一块，或者有极其严密的监控和灭口机制。想从内部撬开缝隙…难于登天！而且，灰道那边，现在恐怕已经闻到风声了！”
仿佛为了印证老周的担忧，据点外负责警戒的兄弟匆匆进来，压低声音急促报告：“头儿！外面‘耗子’多了！几条街口都多了些生面孔在晃悠，眼神不对！灰道在加派人手盯梢！”
危险的阴影，如同实质般笼罩下来！时间，成了最致命的敌人！
“分头行动！”木子伊当机立断，语速快如连珠，“老周，老吴，你们带人继续深挖这些信件和清单！给我破译这些该死的代号！‘黑石’、‘青鳞’、‘白霜’到底是什么？有没有规律可循？清单上的数字有没有隐藏的账目信息？这些信件的用纸、墨水、折叠方式…任何细节都不要放过！我要知道它们可能的来源！”
“是！”老周和老吴立刻领命，如同面对最复杂谜题的猎人，眼中燃烧着破解的火焰。
“阿岩！”木子伊转向最信任的副手，“你亲自挑选几个最机灵、最不起眼的生面孔兄弟，给我撒出去！目标：商会那些底层的小管事、不得志的账房、被排挤的边缘人物！特别是和清单上记录的经手码头、仓库有关联的人！不要直接接触，先摸清他们的日常活动、家庭情况、有没有什么把柄或者软肋！记住，只观察，不接触！绝对不能被商会的人察觉！”
“明白！头儿，我挑生面孔，扮成苦力或者小贩！”阿岩眼中闪烁着狼一样的光芒。
“还有，”木子伊的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仿佛要穿透那无边的黑暗，看到那个被禁锢的身影，“想办法…用最隐蔽、最安全的方式，给山月递个消息。不需要具体内容，只需要让她知道…我们有重大发现，关乎灰道命脉，让她…务必坚持住，等待时机！”
命令迅速下达，据点如同一架精密的机器，在巨大的压力下高速运转起来。老周和老吴带领着几个同样精于分析的兄弟，彻夜不眠地围着那几张珍贵的纸片。放大镜在油灯下移动，各种密码本、商会公开的货品名录、甚至Z市的地图都被铺开比对。笔尖在纸上飞速记录着可能的组合、推断的规律。老周布满皱纹的手指在那些代号上反复描摹，嘴里念念有词：“青鳞…青鳞…海产？不对…会不会是某种特定包装的代号？或者…是某种暗语指代？”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紧张中一分一秒流逝。据点外，灰道探子的身影似乎更加频繁。据点内，所有人的心都悬在嗓子眼，每一次风吹草动都让人心惊肉跳。
直到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老吴布满血丝的眼睛猛地一亮！他抓起一张商会半年前公开的、关于一批“特殊军械零件”的运输备案副本，又迅速翻到清单上记录着“黑石”和“青鳞”交易的那几行，手指因为激动而剧烈颤抖！
“找到了！交叉点！”老吴的声音嘶哑而兴奋，“看备案上的零件代号！‘玄铁构件-丙七型’！再看清单上的‘黑石’！再看商会公开记录里同期的‘精铁矿石’运输量！对不上！多出来的部分，就是‘黑石’！‘黑石’很可能就是走私的军械部件代号！而‘青鳞’…备案上有‘防水密封鳞甲套件’！代号‘癸三’！清单上‘青鳞’的数量…正好对应备案上缺失的数量！他们在用‘海产干货’的名义走私军械配件！”
“还有这个‘白霜’！”老周猛地一拍桌子，烟斗差点跳起来，他指着信纸上一处极其模糊、之前被忽略的角落水渍晕开的痕迹，“你们看！这晕开的墨迹下面，仔细看！像不像一个被水化开的‘磷’字？结合‘白霜’的形态…老天！难道是…‘磷火’？！”
“磷火？！”木子伊瞳孔骤缩！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那是一种极其歹毒的纵火之物，同时也是某些特殊毒剂的原料！朝廷对此管制极严！灰道和商会竟然敢碰这个？！
铁证！虽然间接，但链条正在闭合！
然而，就在这破译取得关键突破、据点内弥漫着一丝压抑不住的振奋之时——
“咻——啪！”
一声尖锐的物体破空声伴随着窗户纸破裂的轻响！
一支尾部绑着浸油布条、正在熊熊燃烧的弩箭，如同来自地狱的毒蛇，猛地钉在了据点内室的木柱上！火焰瞬间窜起，映亮了众人惊骇的脸！
“敌袭！！”阿岩的怒吼声和据点外骤然响起的、如同潮水般的喊杀声同时炸响！
“杀进去！一个不留！”一个阴冷狠毒的声音穿透了墙壁，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火光！杀声！破门而入的撞击声！瞬间撕裂了黎明前的死寂！
木子伊霍然起身，一把抄起手边的长剑！眼中刚刚因破译而燃起的火焰，瞬间被更狂暴的杀意和冰冷的决绝取代！他死死攥紧了桌上那些刚刚被赋予致命意义的纸张！
灰道！他们竟然这么快就发动了突袭！而且目标如此明确，直指核心！
困兽之斗，就在此刻！刚刚发现的线索，是点燃反击的导火索，还是将他们彻底埋葬的催命符？一切都将在血与火中，见分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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