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陈的效率极高。
没过多久，他就和一个后勤处的战士一起，吭哧吭哧地抬着一个半新的煤炉子走进了10栋09号小院。
“嫂子！后勤处正好有个闲置的煤炉，我给领来了！这天说冷就冷，屋里生个炉子暖和！”小陈一边擦拭额头的汗，一边笑嘻嘻地汇报，绝口不提团长的名字。
跟着来的后勤战士也憨厚地笑着，放下几块引火用的木柴和一小袋煤块。
江黎黎看着那结实的铁炉子，心里明了。这年代物资紧张，闲置的煤炉哪是随便就能“正好”领到的。
她没戳破，只是微笑着道谢：“辛苦你们了，快进屋喝口水。”
“不了不了！我们还有任务！”小陈连忙摆手，凑近一步，压低声音，脸上带着点小得意：
“嫂子，我还顺便从后勤卫生员那儿，‘协调’了点红枣和红糖！说是给有需要的军属备的！”
他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两个小纸包，珍重地放在桌上。
江黎黎看着那包得方正正的红糖和颗粒饱满的红枣，心里那点因为孕吐和陌生环境带来的烦躁，瞬间被熨帖了大半。
这份笨拙却实在的关怀，来自于那个冷面寡言的男人。
“替我……谢谢你们团长。”她轻声道，这次没有再假装不知道。
小陈眼睛一亮，嘿嘿笑了：“嫂子您明白就行！那我先去忙了！”
送走小陈两人，江黎黎看着屋角的煤炉和桌上的红枣红糖，无奈地笑了笑。
陆博渊表达关心的方式，还真是……独具一格。
像一头沉默的头狼，不会甜言蜜语，只会默默将猎物叼回巢穴。
她动手将煤炉搬到厨房通风较好的角落，又简单清理了一下烟道。虽然没生过这种老式炉子，但基本原理难不倒她。
刚收拾停当，院门外就传来了脚步声。
是陆博渊回来了。
他走进院子，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了厨房里那个崭新的煤炉上，随即又扫过桌上显眼的红枣红糖包，冷峻的眉眼几不可察地柔和了一瞬。
江黎黎从厨房走出来，手里还拿着块抹布。
两人在院子里对上视线。
“炉子送来了？”陆博渊开口，语气一如既往的平稳，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嗯，刚弄好。谢谢。”江黎黎点头，目光落在他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陆博渊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地想避开视线，却又强自镇定地“嗯”了一声，迈步往屋里走。
就在他与她擦肩而过的瞬间，江黎黎眼尖地发现——
他古铜色的耳廓，竟然泛起了一层极淡的、可疑的红晕！
虽然转瞬即逝，很快就被他冷硬的气场掩盖，但江黎黎确信自己没看错。
他……这是不好意思了？
因为那偷偷摸摸送来的炉子和红糖？
江黎黎站在原地，看着他几乎是有些匆忙进屋的背影，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这位在外面令行禁止、威风八面的陆团长，在家里，竟然会因为这点小事……耳朵红？
这反差也太大了！
她忽然觉得，逗弄这位外表冷硬的丈夫，似乎会成为她随军生活中一项不错的娱乐活动。
跟着走进屋，陆博渊已经坐在了桌边，拿起一份不知道什么时候带回来的文件看着，一副专心致志的模样。
只是那微微紧绷的下颌线，泄露了他并非表面那么平静。
江黎黎也没拆穿，自顾自地去倒了杯水喝。
屋里安静下来，只有纸张翻动的声音和她喝水的声音。
“咳。”陆博渊轻咳一声，视线依旧落在文件上，状似随意地问道：“炉子，会用吗？”
江黎黎放下水杯，看向他：“应该没问题，原理都差不多。要是真点不着，再请教陆团长。”
她语气自然，带着点调侃。
陆博渊翻动文件的手指微微一顿，没接话，只是耳根那点刚褪下去的红晕，似乎又有卷土重来的趋势。
他发现自己有点招架不住江黎黎这种看似平和、实则带着点小锋芒的对话方式。
这和他预想中的所有情况都不同。
他预想过她的哭闹、她的抱怨、她的嫌弃，甚至她的冷漠。
唯独没想过，她会是这样——冷静，聪慧，偶尔还会……调侃他。
像一只优雅又狡黠的猫，看似温顺，爪子却藏在肉垫里，时不时就给你来一下。
“生火时，注意通风。”他最终只能干巴巴地又叮嘱了一句，试图维持住自己作为团长和丈夫的威严。
“知道了。”江黎黎从善如流地点头，走到他对面坐下，也拿起自己那本《赤脚医生手册》翻看起来。
两人各看各的，互不打扰。
阳光从窗外照进来，在两人之间投下安静的光影。
一种奇异的、并不令人讨厌的宁静，在空气中弥漫。
陆博渊虽然眼睛看着文件，但注意力却很难集中。
他能感受到对面传来的、清浅的呼吸声，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像是皂角的干净气息。
这种陌生的、属于“家”的宁静，让他有些不适，又有些……贪恋。
他偷偷抬起眼皮，快速瞥了她一眼。
她正低头看书，长睫微垂，在白皙的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神情专注而柔和。
和记忆中那个模糊的、总是带着委屈和抗拒的影子，完全无法重合。
她到底，是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那个调查，必须尽快。
“我脸上有东西？”江黎黎忽然抬起头，精准地捕捉到了他未来得及收回的视线。
陆博渊：“……”
被抓包的感觉让他瞬间僵住，耳根再次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热。
他强作镇定地移开目光，重新聚焦在文件上，语气硬邦邦的：“没有。”
江黎黎看着他故作镇定的侧脸，和那明显又开始泛红的耳朵，心里乐开了花。
她好像，找到了对付这位“活阎王”的诀窍。
她不再逗他，重新低下头看书，只是嘴角那抹压不住的笑意，泄露了她的好心情。
陆博渊用余光瞥见她翘起的唇角，心里一阵无力。
他感觉自己在这个小妻子面前，引以为傲的定力和威严，正在全面崩塌。
这感觉，真是……糟糕透了。
又好像……没那么糟。
他放下文件，站起身。
“我去团里。”
还是办公室更适合他。
那里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江黎黎抬起头，脸上已经恢复了平静：“好，晚上回来吃饭吗？”
又是这种自然无比的、妻子对丈夫的询问。
陆博渊脚步一顿，沉默了两秒，才道：“回。”
说完，几乎是落荒而逃。
江黎黎看着他再次仓促离开的背影，终于忍不住，轻笑出声。
声音清脆，像风吹动了檐下的风铃。
原来，铁血军官的软肋，是耳朵啊。
她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心情愉悦地想：“宝宝，你爸爸好像是个纯情又别扭的人呢。
看来，以后的随军生活，不会无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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