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的管道仿佛没有尽头,只有他们杂沓的脚步声、粗重的喘息,以及身后远处隐约传来的规则震荡与爆炸的回响,如同巨兽在巢穴深处发出的愤怒咆哮。冰冷的金属管壁在奔跑中快速后退,应急照明的光束切割着前方的浓稠黑暗。
陈星紧握着那把“织网者之眼”校准器钥匙,冰凉沉重的触感透过手套传来。钥匙柄部,那颗多面体结晶内部的星云光晕如同有生命般缓缓流转,散发出微弱但稳定的暗金色辉光,照亮了他指缝间一小片区域。与钥匙接触的瞬间涌入脑海的知识碎片,此刻正在意识中翻腾、重组,试图形成一个模糊的图景。
这把钥匙……不仅仅是“校准器”。
涌入的知识表明,它被设计用于三个主要功能:
1. 标记改写与伪装:可以修改规则层面的“身份标识”或“因果标记”,理论上能够抹除或篡改“古钥共振被标记”这类追踪印记。
2. “源”接触接口:这里的“源”并非“方舟子体”或旧世界意识,而可能指向“织网者”纺锤系统更深层的、近乎规则的“源代码”层面,一个极其危险且不可预测的接触点。
3. 局部规则结构“编织”与“拆解”:比他们手中的“调谐钥匙”更强大,能在一定范围内直接“编织”新的规则结构或“拆解”现有结构,但需要消耗庞大的能量和精确的控制,且存在引发连锁崩解的风险。
它更像是一个……权限令牌和高危工具的结合体。
“前面……前面有岔路!”跑在最前面的成员低呼,光束照亮了管道前方分出三条更狭窄分支的汇合处。
“走哪条?”林小雨搀扶着受伤的同伴,焦急地问。
陈星没有立刻回答。他闭上眼睛,将一丝意识沉入钥匙。星云结晶微微发烫,一股奇异的感知沿着他的手臂蔓延,仿佛他的意识被短暂地接入了一个更高维度的、由纯粹规则线条构成的抽象地图。在这幅地图中,他们所在的管道网络如同发光的毛细血管,而城市的其他区域——包括“灵韵”网络、李默体系的核心节点、AI的监控重点、甚至……几个散发出不同“质感”的庞大存在(可能是“方舟子体”和核心封印)——都以不同颜色和强度的光斑或脉动呈现出来。
更远处,地图的边缘是一片无法解析的、波动的“灰雾”,那或许就是“归零之寂”的侵蚀边界。
而在他们身后,几个带着强烈“敌意”和“净化”意图的红色光点,正沿着他们来时的路径快速移动!是“燧石”追兵!还有那个规则构造体,在地图上显示为一个不稳定的、不断变换形态的紫色光团,速度更快!
“中间那条!”陈星瞬间做出判断,指向感知中规则背景最混乱、与主监控网络连接最薄弱的分支,“快!他们追上来了!”
众人毫不犹豫地冲进中间管道。这条管道更加低矮,需要弯腰前进,内壁布满冷凝水,湿滑异常。受伤同伴的闷哼声更频繁了。
陈星一边跟随队伍前进,一边继续感知钥匙提供的地图。他发现,地图的清晰度和范围,似乎与他自身的精神集中度和对钥匙的“理解”有关。那些涌入的知识碎片正在缓慢融合,让他对这幅“规则拓扑图”的解读能力逐渐增强。
他甚至能模糊地“看”到,在他们前进的方向上,大约一公里外,存在一个规则结构极其薄弱的“节点”,仿佛一张巨网上的破洞。那里可能是离开管道系统、进入某个相对安全区域的出口。
“加速!目标在前方薄弱点!”陈星低喝。
就在这时,队伍末尾传来一声压抑的惊呼和规则能量激荡的锐响!
一道惨白色的、带着强烈净化气息的能量束,擦着最后一名成员的肩头射过,在金属管壁上烧灼出一个滋滋作响的深坑!规则构造体追上来了!它竟然能如此迅速地穿透样本库的临时封锁?
“它太快了!”断后的成员报告,声音带着惊骇。
陈星猛地停步转身,看向后方管道深处。在光束的尽头,一个由流动的银白色规则纹路和数据流构成的、大约两人高的不定形团块,正以违反物理直觉的方式,如同液体般在管道中急速“流淌”而来!它没有五官,但散发出纯粹的、冰冷的“识别”与“清除”意志——目标明确:他们,尤其是他们携带的“基石之下”遗产!
不能让它近身!这种纯粹的规则造物,近战毫无胜算。
陈星握紧钥匙,脑中迅速回想关于“编织”与“拆解”功能的碎片知识。能量……需要能量!他们自身的能源几乎耗尽。但钥匙似乎能直接汲取环境中的规则能量,只是效率和可控性未知。
没有选择。
他将钥匙尖端对准后方追来的规则构造体,集中全部意志,试图“命令”钥匙:“拆解前方目标表层的规则稳定结构!”
钥匙柄部的星云结晶骤然变得滚烫!一股无形的、仿佛能撕裂存在本身的规则波动,如同无形的利刃,沿着钥匙指引的方向激射而出!
没有声音,没有光爆。
但前方急速靠近的规则构造体,其表面流畅运转的银白色纹路和数据流,突然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凝滞”和“乱码”!它前冲的势头猛地一顿,整个形体不规则地扭曲、波动了一下,仿佛信号不良的全息影像。构成其身体的某些规则“粘合剂”似乎被暂时削弱或切断。
有效!但消耗巨大!陈星感到一阵剧烈的精神抽离感和眩晕,钥匙瞬间变得沉重无比,星云光芒也黯淡了一瞬。他知道,这种直接攻击无法持续。
“趁现在!快走!”他强忍不适,催促队伍。
规则构造体只被阻碍了不到两秒,便恢复了稳定,但似乎变得更加“愤怒”(如果它有情绪的话),追袭的速度更快,并且开始主动释放出小范围的规则干扰场,试图扰乱他们的行动和感知。
“出口就在前面!看到了!”最前方的成员喊道。
管道尽头,出现了一个被扭曲金属和破损管线半掩着的缺口,外面透出城市下层空间特有的、幽暗的微光。
“冲出去!”
众人连滚爬地冲出缺口,来到一个更加开阔、但同样破败的区域——似乎是旧世界地铁系统的废弃站台层。腐朽的气味、剥落的墙皮、散落的瓦砾,以及远处隐约传来的、城市基础结构的低沉嗡鸣。
“不能停!构造体马上出来!”陈星催促,目光迅速扫视环境。站台两端都有通道,但钥匙提供的感知地图显示,左侧通道连接着一条相对活跃的物资运输管道,可能有监控;右侧则通向更深处、规则更混乱的未勘探区域。
“走右边!”他当机立断。
就在他们准备转向右侧通道时,左侧通道深处,传来了整齐而沉重的脚步声,以及“燧石”部队特有的、能量武器充能的低频嗡鸣!
“燧石”从另一边包抄过来了!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
“上轨道!进隧道!”陈星指着站台下方,那深不见底的、通往黑暗的地铁隧道。
没有更好的选择。众人相互搀扶着,跳下站台,落在积满灰尘和杂物的轨道上,踉跄着冲向最近的隧道入口。
也就在他们跳下站台的同时,规则构造体如同流动的水银般从管道缺口“流淌”而出,落在站台上,没有丝毫停顿,直接顺着站台边缘“流”下,紧追不舍。而左侧通道口,数名全副武装的“燧石”士兵的身影也赫然出现,战术照明光束划破黑暗,锁定了他们的背影!
“进入射程!”燧石士兵的通讯声冰冷传来。
“砰!砰!砰!”
数道惨白色的净化能量束撕裂空气,射向隧道入口!
陈星猛地将林小雨和受伤同伴推进隧道阴影,自己殿后,反手再次举起钥匙。这次,他不再尝试攻击,而是将意念集中在“编织”上,目标:“在隧道入口处临时编织一层规则偏转护盾,持续时间五秒!”
钥匙再次滚烫,星云光芒急促闪烁。隧道入口处的空气仿佛瞬间凝结,一道几乎看不见的、微微扭曲光线的薄膜凭空生成。
数道净化能量束击中薄膜,没有爆炸,而是如同击中光滑镜面的水柱,发生了怪异的偏转,射向隧道顶部和两侧墙壁,炸开一片碎石!
偏转护盾剧烈波动,随即破碎。但宝贵的五秒钟,已经让所有人冲进了隧道更深处。
隧道内更加黑暗,只有零星残存的、黯淡的应急指示灯提供微弱照明。轨道年久失修,地面不平,奔跑异常艰难。
身后的追击声并未停歇。规则构造体似乎不受地形影响,“流淌”着快速逼近。“燧石”士兵的脚步声也紧随其后。
他们正在被逼向隧道深处,而钥匙提供的感知地图显示,前方隧道的规则环境越来越不稳定,甚至可能出现塌方或更危险的规则畸变区。
必须想办法摆脱,或者制造障碍。
陈星边跑边急速思考。钥匙的“编织”和“拆解”功能虽然强大,但消耗惊人,且他对“钥匙语言”的掌握远远不够,只能进行最简单的指令操作。刚才两次使用,已经让他精神疲惫,感觉钥匙与自己的连接都有些不稳了。
或许……可以利用环境?
他看向隧道两侧。墙壁上布满了各种老旧的管线、控制箱和结构支撑。有些区域因为规则侵蚀,已经出现了结晶化和扭曲。
一个危险的念头成形。
“前面!那个支撑结构明显扭曲的地方,看到没有?”陈星指着前方大约五十米处,一处拱顶金属梁严重弯曲、周围布满灰白色规则结晶的区域,“到那里之后,全力攻击那个支撑点!用我们剩下的所有能量武器,或者规则干扰器!”
“会塌方的!”林小雨惊道。
“就是要它塌!”陈星咬牙,“用钥匙提前‘标记’那片区域的规则结构弱点,让你们的攻击效果最大化!然后我们全力冲刺,穿过塌方区!赌后面的追兵会被阻挡!”
这是险招。塌方也可能把他们埋在里面。但被追上更是死路一条。
没有时间争论。队伍中还有能量的成员立刻准备好仅剩的几件便携式能量冲击器。
接近目标区域,陈星再次集中精神,用钥匙“感知”那片扭曲结构的核心弱点,并尝试用最简单的“标记”指令,将弱点位置“高亮”出来。星云钥匙传递回清晰的反馈,指出了几个关键的应力集中点。
“就是现在!攻击标记点!”
数道微弱的能量束和规则干扰波同时射向陈星指示的位置!
“轰隆隆——!”
本就脆弱的支撑结构在内外夹击下瞬间崩溃!大块的混凝土、扭曲的金属和崩解的规则结晶如同雪崩般倾泻而下,瞬间堵死了隧道!
“跑!”
众人用尽最后力气,在塌方彻底合拢前,惊险地冲过了那片区域。身后传来巨石落地的巨响、追兵被阻的惊呼,以及规则构造体被掩埋时发出的、仿佛高频电流般的刺耳嗡鸣。
暂时……安全了?
他们瘫倒在隧道更深处相对平缓的地面上,剧烈喘息,几乎虚脱。灰尘弥漫,视野模糊。受伤同伴的伤势需要立刻处理。
陈星靠坐在冰冷的墙壁上,手中的星云钥匙光芒已经极其黯淡,几乎与周围的黑暗融为一体。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但他强撑着,再次将意识沉入钥匙,感知后方。
塌方区域规则乱流剧烈,暂时无法通行。红色光点(“燧石”)和紫色光团(构造体)被阻隔在后面,正在尝试清理或绕路。
但钥匙的地图感知也显示,他们现在所处的隧道深处,规则混乱程度极高,且前方不远处,似乎存在着一个……规则的“静默区”?一片在地图上显示为绝对黑暗、没有任何规则波动的奇异区域。
那是什么?物理真空?还是……某种更加诡异的存在?
他想起“幽灵”信息中提到的“暗隙”。这里会是另一个“暗隙”吗?
陈星低头看着手中这把来自远古、蕴含着危险力量与知识的星云之匙。
他们暂时逃脱了追捕,但前路未知,追兵未除,a-3状态未明,钥匙的奥秘亟待探索。
星轨已现,但通往何方,依然笼罩在迷雾与深空般的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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