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碑上的血字在动，好像一个没好的伤口一样。
莱恩·凯尔站在地窖的中间，他的呼吸很慢，也很重呢。
他的影子少了一块，那个影子现在不动了，固定在那个黑色的石碑前面，是跪着的姿势，还举着一个铃铛，就好像是已经献祭了一样。
但是他自己，还站着。
可是他感觉自己的身体不太对劲了。
刚才在审讯室，对着那个炼金术的学徒，他本来只想问一句“谁给你的配方”，可是他的嘴巴却自己说出了话来：“处决吧，不需要审判。”这个声音是他的，但是语调很奇怪，让他觉得害怕，那是一个不相信真相的人的声音。
晚上回到书房里，他看见有另外一双手出现，在写字，写了三行：“我背叛了誓言，我销毁了证据，我配不上‘调查者’之名。”那个字迹和他的一模一样，但他从来没写过。
然后，系统就弹出了警告。
【观测者：莱恩·凯尔】
【状态：双重存在】
【建议清除干扰源】
清除？要怎么清除呢？难道要把我自己的头砍下来吗？
贝尔托做的药剂还没好，现实世界就已经出问题了。
他能感觉到，有东西正在进入他的记忆，不是进来，是回来，好像那个东西本来就在那里，现在要回来。
“你快撑不住了。”赛拉菲娜的声音响了起来。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到了他的后面，她有一头银色的头发，手上戴着那个戒指。那个戒指是王室守护者的东西，能把两个人的灵魂连在一起。
“你不该这么做。”莱恩说，他的眼睛还看着手里的龙牙铃铛，“如果我意识没了，你也会被我拖累的。”
赛拉菲娜听了之后，就打断了他，说：“那就一起下去好了。你不是说过吗，真相是人选的，不是命运定的。那你现在这个样子，是你自己选的吗？”
这句话让他混乱的脑子清醒了一点。
他想起了他刚到码头的时候，第一次看到尸体上的词条，他很震惊。他还想起了他第一次用逻辑说服了大家，那些人都很惊讶。他还想起了赛拉菲娜对他说“我相信你看到的真相”。
那些都不是安排好的，是他自己走出来的路。
可是现在，这条路好像被别的路给吞了，那些路都是失败的、堕落的、死掉的“莱恩·凯尔”走过的路，他们的结局都写在这个碑上，都是真的。
他们都是他可能成为的样子，比如收了钱的探员、判错案的法官、不信教的审判官……
他们不是假的，是真实存在过的。
“我不是第一个到这里的莱恩……”他轻声说，声音很难听，“我是最后一个。”
他刚说完，皮普就跪在了地上，用手捂住耳朵，大声地叫了起来：“他们在说话！好多好多的声音，有好多人都在喊‘我也该活着’！”
那个少年蜷缩在地上，眼睛在抽搐，额头上还有血。他是个很特别的人，因为他出生的时候没有预言提到过他，所以时间线变化对他没影响。
所以，他能听到别人听不到的声音。
他听见了地下有很多“莱恩·凯尔”在叫，有生气的、求饶的、发疯的、后悔的……他们都失败过，然后就被历史给删掉了。
但他们不甘心。
于是他们就利用了一个叫科尔文的疯子，变成了“命运书写者”。
他们不是神，也不是坏蛋头子，就是一群失败的灵魂，想用现在这个成功的“他”当身体，重新活过来。
然而，莱恩想明白了。
“所以……”莱恩抬起头，眼睛里好像在思考很多事情，“这不是要杀我，是要抢我的身体。他们不要我死，他们要我变成他们。”
赛拉菲娜听了很着急，于是她立刻抬起手，她的戒指发出了很亮的光，光变成了链条的样子，绑在了莱恩的心口。
她的生命流进了他的灵魂里，让他暂时稳定了下来。
【状态：双重存在】→【暂时抑制】
【警告：绑定不能一直持续，超过十二小时两个人都会死】
系统又提示了，但莱恩没管。
他看着自己发抖的手，又看了看那个黑色的石碑，突然笑了。
“你们想换掉我？”他小声地说，但是声音很有力量，“那你们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他走向石碑，他身上出现了很多金色的词条，一共有三十六道，像一个轮子。
“哪一个我，才是第一个点火找真相的那个？”
没人回答他。
石碑上的字还在动，想改变他的过去。
但这次，莱恩没有后退。
他抬起右手，手上出现了那瓶墨水，叫悖论原液，这个东西很厉害，能改变事情的结果。
墨水在发光，照着他坚定的眼神。
但是如果……反过来用呢？
如果让这些声音，真的说出话来呢？
他的手沾了点墨水，在空气里画了一下。地窖的墙壁是石头做的，很凉。
逻辑囚笼还没关。
诺克斯还在说话。
有些答案，活着的人可能写不出来。
石碑在抖，好像一个快死的大野兽的心脏在跳。
莱恩手上的墨水还没干，那句“如果我死了，谁来记住我？”的字飘在空中，发着光，好像是很多死人的声音做成的。
逻辑囚笼也响了，锁链发出了声音，好像一个很久很久以前的轮子在转。
诺克斯在囚笼中间，他的身体在动，皮肤下面有很多记忆的影子，那都是失败的“莱恩·凯尔”。
他的嘴没动，但是到处都是他的声音，说：“听见了吗……他们都想回来……他们说，你也该让位了。”
然后，很多模模糊糊的人影从石碑里爬了出来，他们的脸都和莱恩一样。
有跪着求饶的他，有杀了朋友的他，有被老百姓用石头砸死的他……每一个都是他失败的可能性。
他们没出声，但又好像一起在说：
“我们都是你，你最后也会变成我们。”
空气不动了，连火苗都不动了。
赛拉菲娜往前站了一步，她的头发飞了起来，戒指发出了很亮的光，变成一个盾牌挡在莱恩前面。
她很生气，她说：“他不是你们的身体！他是唯一一个走到最后的人——就算灵魂要碎了，他也没写过‘放弃’这两个字！”
她刚说完，那些影子就突然扑了过来，就像潮水一样撞到了那个光盾上。每一次撞击，就有一段不好的记忆进到了莱恩的脑子里去，比如他收了钱放走了坏人，还有他判错了案子害死了一村子的人，还有一次下雨天，他跪在教堂前面不敢看自己的倒影……
这些都是真的，都是可能发生过的事情。
他开始发抖，感觉自己快不行了。系统提示也一直在跳：
【状态：三重存在】
【精神污染度：87%】
【警告：你快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就在这个时候——
一个铃铛响了。
莱恩拿出了腰上的龙牙铃铛，摇了一下。
声音不大，但那些影子都停顿了一下。
然后，万物词条系统自己有了反应，金色的字出现了，围成一个圈，自己组成了一段话：
【初始指令：追寻真相，而非服从结局】
这行字一出来，地窖里就安静了。
那些影子也停了，好像被什么东西吓到了。
莱恩于是抬起头，眼神很厉害，看着石碑最黑的地方，那里有个东西一直没出来。
“你们想活？”他平静地说，“行啊。那就让我看看——哪一个‘我’，敢自己把自己的名字撕掉？”
很安静。
然后，石碑上的一道痕迹突然裂开了。
黑色的液体流了出来，有一种又臭又新鲜的味道，顺着石碑往下流，像一个睡了很久的眼睛，正在慢慢睁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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