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城的雨总带着股潮气，黏在人皮肤上，像没拧干的抹布。云逍站在圣心堂的红砖墙外，望着尖顶上的十字架在雨雾中若隐若现，掌心的四魄晶石微微发烫——土魄的黄、风魄的青、水魄的蓝、火魄的红，四颗晶石在他掌心拼成个不完整的圆形，缺口处正对着教堂的方向，那里就是残图上“血池”的位置。
“秦班主就在里面。”苏荣撑着油纸伞，伞沿的水珠滴在她的布鞋上，晕开小小的深色圆点，“他说二十年前凤仪班在南京演出时，曾租过教堂的侧厅当化妆间，玉麒麟就是那时和他提起地宫的事。”
李青怀里揣着个布包，里面是柳氏妹妹的日记。他的手指反复摩挲着包角，指尖的平安符硌得他掌心生疼——那是母亲留给他的，刚才在客栈整理东西时，他才发现符袋里夹着半片指甲，指甲修剪得整齐，边缘还沾着点暗红的甲油，是母亲生前最喜欢的颜色。
“‘血魄需以至亲血引’……”李青低声念着日记里的话，喉结滚动，“我娘……她会不会和血池有关？”
老周拄着拐杖，站在教堂门口的石狮旁，雨丝打湿了他的帽檐。“秦班主说，玉麒麟当年喝醉了，曾指着教堂的忏悔室说，下面的池子里养着‘能活的血’，还说往生教的人总在午夜抬着孕妇进去，进去时还哭喊，出来时就只剩个空担架。”
阿鸾缩在云逍怀里，小手紧紧抓着他的衣襟，小脸上满是不安。她的意念传递出模糊的画面：教堂地宫的石阶上淌着暗红色的液体，像血水般顺着台阶往下流，尽头的池子里漂浮着无数白色的影子，像是蜷缩的婴儿。
“先进去见秦班主。”云逍将四魄晶石收好，“教堂人多眼杂，小心行事。”
圣心堂的正厅里弥漫着檀香和烛油的味道，信徒们跪在长椅上祈祷，神父的诵经声透过彩绘玻璃传进来，带着种肃穆的回响。秦班主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手里攥着串佛珠，见他们进来，不动声色地朝侧门努了努嘴。
侧厅比正厅阴暗，墙上挂着几幅褪色的油画，画框积着厚厚的灰。秦班主等他们关上门，才压低声音开口：“玉麒麟当年确实在这儿待过三个月，他说教堂的地宫是民国时挖的，本是用来藏经书，后来被往生教的人占了，改成了养邪物的地方。”
他从怀里掏出个锈迹斑斑的铜钥匙，钥匙柄上刻着个“3”字：“这是通往地宫的钥匙，从第三排长椅下面的暗门进去。玉麒麟说，血池就在地宫最深处，池边刻着往生教的血咒，只要有人靠近，池里的血就会沸腾。”
云逍接过钥匙，钥匙柄的“3”字与地图上红圈标注的长椅编号一致。“他有没有说血池里养着什么？”
秦班主的脸色白了几分：“说……说是血魄。还说血魄认亲，只有至亲的血才能让它显形，旁人靠近只会被池里的血缠住，吸成干尸。”他突然抓住李青的手腕，“柳丫头的日记里是不是提过‘至亲血引’？你娘……她当年就是在这教堂附近失踪的，对不对？”
李青的手抖了一下，怀里的平安符像是有了重量，压得他喘不过气。“我娘去教堂做礼拜，再也没回来……官府说是被拐子拐走了，可我总觉得不对劲。”他摸出那半片指甲，放在掌心，“这指甲……会不会就是引血？”
苏荣接过指甲，用随身携带的放大镜仔细查看。指甲的断面很平整，不像是自然脱落的，更像是被人刻意剪下的。她突然“咦”了一声，指着指甲内侧：“这里有印记。”
众人凑近一看，只见指甲内侧靠近根部的地方，有个淡得几乎看不见的印记，像是用指甲盖轻轻划出来的，形状是个“阴”字——与阴无常刺青上的“阴”字一模一样，只是小了许多，笔画也更浅。
“阴无常……”云逍的脸色沉了下来，“李青的母亲不是被拐走的，她可能和阴无常有牵连，甚至……是往生教的人？”
李青猛地摇头：“不可能！我娘是好人，她总给乞丐送饭，还教我要行善积德……”话没说完，他的声音就低了下去，柳氏妹妹的日记里曾写过，母亲失踪前的夜里，曾见过她对着个黑色的令牌哭，令牌上就有个“阴”字。
“也可能是被胁迫的。”苏荣将指甲小心地放回符袋，“阴无常的噬魂风需要孩童魂魄，说不定他抓了李青的母亲当人质，逼她做事。”
秦班主叹了口气：“玉麒麟还说过，血池的血咒有个破绽，就是用凤仪班的戏服碎片能暂时压制。当年凤仪班的戏服里，有件红蟒袍是用百年凤羽织的，水火不侵，邪祟不近，可惜沉在寒江里了……”
“我们有这个。”云逍从怀里掏出块红绸帕，是阿鸾从江底洞穴带出来的，上面绣着凤仪班的水鸟徽记，“这是凤仪班主的遗物，应该能管用。”
外面的雨突然大了起来，打在彩绘玻璃上，发出“噼啪”的声响。教堂的钟声敲响，已是午夜十二点。秦班主站起身：“该进去了，午夜时分地宫的防御最弱。”
李青将平安符紧紧攥在手里，指甲深深嵌进掌心。他看着那半片母亲的指甲，突然觉得二十年来的谜团像团浓雾，终于要在血池的红水之中，露出一角真相。而他既害怕又期待——害怕母亲真的与往生教有关，期待能在血池找到她的下落。
云逍将四魄晶石分给众人：“土魄在我这，风魄给苏荣，水魄李青拿着，火魄老周收好。阿鸾跟着我，记住，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要碰池里的血。”
阿鸾乖巧地点点头，小手抓住他的手指，指尖传来微微的颤抖。云逍能感觉到，她的意念里不再是恐惧，而是多了份坚定——或许是为了那些沉在寒江的凤仪班成员，或许是为了风谷里消散的孩童魂魄，她也想知道最后的真相。
秦班主打开第三排长椅下的暗门，一股阴冷的气息从里面涌出来，带着股铁锈般的血腥味。暗门下方是陡峭的石阶，石阶两侧的墙壁上插着半截蜡烛，烛火在穿堂风里摇曳，照亮了前方无尽的黑暗。
“下去吧。”云逍第一个迈步，桃木剑在手中亮起红光，“记住，我们不仅是来找血魄的，更是来给所有被往生教残害的人，讨个公道。”
众人鱼贯而入，暗门在他们身后缓缓合上，隔绝了教堂的诵经声。石阶上的血腥味越来越浓，脚下的砖石黏糊糊的，像是踩在没干的血上。李青的平安符在怀里发烫，那半片母亲的指甲仿佛在跳动，与前方黑暗中的某种东西产生了共鸣。
他知道，血池就在前方，血魄就在池底，而母亲的秘密，往生教的最终目的，都将在那片活血之中，等待着被揭开。雨还在下，圣心堂的十字架在雨雾中沉默矗立，像是在见证这场即将到来的对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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