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洼村的月光顺着文脉碑的纹路流淌,李青盘腿坐在碑前,指尖反复摩挲着“信”字底下的小“云”字。刻痕里的金粉已经暗了,可指尖触到的温度却越来越清晰,像是有股暖流顺着指腹往心口钻。
“心不是要静得像冰,是要像碑一样,立得住,守得牢。”
这句话突然从脑子里冒出来,李青自己都愣了愣。玄清道长教他画静心符时,总说“心若冰清,邪祟自避”,他练了三年,画符时总想着摒除杂念,可越是刻意求静,符咒的威力反而越弱。直到此刻摸着文脉碑,感受着石质的坚硬、刻字的执拗,才突然懂了——
静心不是空,是定。
就像这碑,风吹雨打不动,邪气侵扰不摇,不是因为它没有知觉,是因为它知道自己要立在这里,守着文脉,护着村子。人心也该这样,不是要抹去牵挂、斩断念想,是要让那些牵挂和念想,变成立得住的根。
李青突然掏出随身携带的符纸和朱砂笔,借着月光,他没有画熟悉的静心符纹路,反而在符纸中央画了朵白梅。花瓣的轮廓照着自己后背的胎记画的,歪歪扭扭,却透着股说不出的认真。画到花蕊时,他想起素心师姐的笑,想起云逍的剑,想起苏荣的针,想起石洼村村民递来的热粥……那些鲜活的人影,都顺着笔尖落在了符纸上。
怪事发生了。
符纸刚画完最后一笔,竟“腾”地燃起金光,比他之前念十遍咒语的效果都强。金光里的白梅虚影轻轻晃动,飘出淡淡的梅香,与药箱里雪莲的气息缠在一起,在夜风中织成道小小的光网,将周围的残邪气息涤荡得干干净净。
“成了……”李青捧着符纸,手微微发颤。他知道,自己的法术,今天才算真正入了门。以前画符靠的是口诀、是模仿,现在靠的是心里的那点透亮——知道自己要护着什么,要守住什么。
黄大仙从柏树上跳下来,爪子扒着他的手腕,对着符纸的金光龇牙笑,金项圈上的铃铛叮当作响,像是在贺喜。李青笑着把符纸递到它面前,金光映得小家伙的毛都成了金色:“你看,画符不一定要按规矩来,心里的东西对了,符自然就灵了。”
云逍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手里还捏着那枚百鬼幡碎片,看着李青手里的梅花符,眼底闪过丝赞许:“玉麒麟前辈说过,最好的符咒,是画在心里的。你这朵梅,比任何静心符都管用。”
“云大哥也觉得好?”李青的脸红了,却忍不住把符纸举得更高了些。
“何止是好。”云逍走过来,指尖轻轻碰了碰符纸的金光,“这符里有你的气脉,有白梅胎记的正气,还有……你对素心姑娘的牵挂。这些东西缠在一起,比任何咒语都有力量。”他顿了顿,声音放轻了些,“有时候,执念未必是坏事,就看你能不能让它立得住。”
这话让李青想起百鬼幡碎片里的阴无常。同样是执念,云鹤的执念是扭曲的、破坏性的,像团乱麻;而自己的执念,只要能像这碑一样立得端正,反而能变成力量。
苏荣提着药箱走过来时,正好看见李青的梅花符。她凑近闻了闻,笑着打趣:“这符里有花椒味呢,是石洼村的烟火气沾上去了?”李青低头一看,符纸边缘果然沾着点花椒粉,想必是刚才从布包里掏符纸时蹭上的,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样才好。”苏荣从药箱里拿出个小瓷瓶,把梅花符小心地收进去,“带着烟火气的符咒,才镇得住人间的邪祟。”她的指尖划过符纸的金光,突然想起什么,“对了,我刚才检查雪莲时,发现它的根须长了新的细毛,正对着你画符的方向,看来它也认你这朵梅呢。”
李青摸了摸药箱,能感觉到里面雪莲的动静。他突然有个念头:“等去了司马迁祠,我用这梅花符试试史魂?说不定……史书里的正气,会认这朵带着人心的梅。”
云逍点头:“史魂是历代史官的心血所化,最认‘真’。你这符里有真心,有正气,肯定能行。”他抬头望向西北方向,那里的火光更亮了,书页翻动的声音也越来越清晰,“看来司马迁祠的史魂,已经感觉到我们来了。”
老周举着醒木走过来,看见李青手里的空符纸(金光已经散去,只留下淡淡的梅痕),眼睛一亮:“小道长这是悟道了?跟说书里的大侠突然打通任督二脉似的!”
“算是吧。”李青把朱砂笔收好,心里有种说不出的轻快。以前总觉得法术高深莫测,现在才明白,最难的不是画符的技巧,是画符时的心气。就像写文章,辞藻再华丽,没有真情实感也是白搭;符咒再标准,心里没根,也镇不住邪祟。
山风再次掠过文脉碑,碑上的“信”字在月光下明明灭灭,像是在回应他的顿悟。李青知道,这只是开始,往后的路还长,史魂关、封禅台,还有更多的考验等着他。但他不再怕了,因为他找到了自己的“碑”——
心里的牵挂是碑基,手里的符咒是碑身,身边的同伴是碑旁的松柏。
这样立着,就稳了。
他最后看了眼文脉碑,仿佛看到玉麒麟站在碑后,对着他笑。李青握紧拳头,转身跟上队伍。月光下,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与云逍、苏荣、老周和黄大仙的影子叠在一起,像座小小的、会移动的碑。
前路的悬念依旧浓得化不开,但李青的脚步,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坚定。因为他知道,自己画的不是符,是心。
而心立住了,就没有跨不过的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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