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
无边无际的冷。
谢无妄感觉自己正行走在一片黑色的荒原上。四周是呼啸的寒风，脚下是无尽的尸骨。
这是哪里？
哦，对了。这是百年前的封魔渊。
那时候，他还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剑尊，一人一剑，挡在魔界通道前，杀得天昏地暗。
但他也是人，也会累，也会痛。
当最后一只魔物倒下，当他用身体堵住那个缺口时，他回头看了一眼。
身后，空无一人。
那些被他保护的宗门、世家，正忙着瓜分胜利的果实，没有人记得这里还有一个即将被魔气吞噬的人。
孤独。
比伤痛更可怕的是孤独。
“就这么睡吧……”
一个声音在黑暗中低语，“睡着了，就不痛了。这个世界没什么值得留恋的，只有利用，只有背叛，只有无尽的索取……”
谢无妄的意识渐渐沉沦。
他的身体正在慢慢结冰，与这片黑暗融为一体。
就在他的眼皮即将彻底合上的瞬间。
一丝极淡、极细微，却又异常执着的热气，突然钻进了这个冰封的世界。
那是什么味道？
不像血腥味那么刺鼻，不像魔气那么阴冷。
那是一种……醇厚的、温暖的、带着一丝药香和鲜甜的味道。
像是……鸡汤？
谢无妄那已经停滞的思维，迟钝地转动了一下。
鸡汤？
这里怎么会有鸡汤？
“喂！老板！开饭了！”
一道清脆的、充满了活力的声音，像是一道惊雷，猛地劈开了这漫天的黑云。
谢无妄猛地抬头。
只见那无尽的黑暗尽头，突然裂开了一道缝隙。一束暖黄色的光芒从缝隙中照射进来，驱散了周围的寒冷。
光芒中，一个身影正叉着腰，气呼呼地站在那里。
她手里端着一个砂锅，身上系着那个熟悉的、有点脏兮兮的围裙，脸上还沾着一点煤灰。
“谢无妄！你还要睡到什么时候？”
那个身影大喊着，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哭腔。
“汤都要凉了！这可是我不眠不休熬了三个时辰的！你要是敢浪费，我就……我就带着秦猛和如烟改嫁去药王谷！”
改嫁？
谢无妄的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这女人，这种时候还在胡说八道。
但这胡说八道的声音，却像是一只温暖的手，一把抓住了他即将坠入深渊的灵魂。
“真吵。”
他低声嘟囔了一句。
但他僵硬的身体，却开始不受控制地向着那道光、那个身影走去。
越走越快。
最后，变成了奔跑。
他想要那道光。他想要那碗汤。他想要……那个在等他回家的人。
……
现实世界。
偏殿内。
“醒了！醒了！”
孙悬壶激动得胡子乱颤，“魔气退了！龙骨草的药力开始融合了！”
浴桶中，谢无妄身上那层恐怖的黑气，如同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层淡淡的、充满生机的莹润光泽。
他那双原本苍白无力的腿，此刻正在微微颤动，甚至能听到骨骼生长的轻微脆响。
凌月手里端着汤碗，整个人虚脱地瘫坐在地上。
刚才那一瞬，她动用了系统的【神级共鸣】技能，强行将食物的香气送入了他的识海。这不仅消耗了大量的积分，更消耗了她的精神力。
“咳咳……”
浴桶里传来一声虚弱的咳嗽。
谢无妄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平日里冷若寒潭的眸子，此刻却像是刚被雨水洗过一样，清澈、深邃，倒映着凌月狼狈的身影。
他动了动喉咙，声音沙哑得厉害。
“汤……”
凌月一愣，随即眼泪唰地一下就流了出来。
她抹了一把脸，端着碗爬起来，凑到浴桶边。
“在这呢！热着呢！”
她舀起一勺金黄透亮的鸡汤，吹了吹，送到他嘴边。
谢无妄张嘴喝下。
温暖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驱散了灵魂深处最后的寒意。
“好喝吗？”凌月带着哭腔问。
谢无妄看着她，看着她红通通的眼睛和满脸的黑灰。
他费力地抬起手——那只刚刚恢复了一点知觉的手，轻轻触碰了一下她的脸颊，擦去了那一点煤灰。
指尖微凉，却带着从未有过的温柔。
“嗯。”
他轻声说道。
“这是……我喝过，最好的汤。”
窗外，第一缕晨曦穿透云层，洒在第九峰的梧桐树上。
天亮了。
那漫长的、仿佛永无止境的黑夜，终于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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