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娘紧锁的眉头能夹死苍蝇,她嘴唇嗫嚅着,像是在打捞沉在记忆深处的零星碎片。
“特别的话……”
“你娘她……她总念叨,让我告诉你,好好活着,千万别回沪上,也别去找她……”
王大娘的声音很轻。
“她说,时机到了,她自己会出来的……”
别回沪上。
别去找她。
八个字,抽干了沈惊鸿脸上最后一点血色。
她懂了,这是母亲用自己当囚笼,在保护她。
母亲深知自己所处的环境有多么凶险,所以宁愿独自承受,也不想将女儿卷入这无边的地狱。
顾野的眼神却骤然收紧,寒得吓人。
这话听着是保护,可换个角度,就是最残忍的警告。
一旦沈惊鸿试图寻找真相,或者踏足那个曾经的漩涡中心——沪上,那么,她和她的母亲,都会死。
沈书韵的处境,比王大娘描述的“吃好穿好”,要凶险一万倍。
她不是不能出来。
她是身上背负着某种枷锁,被迫留在那个地方,甚至不敢出来。
“还有呢?”顾野的追问,让空气都紧绷起来。
“还有……”王大娘冥思苦想,猛地一拍大腿,“哦!对了!我想起来了!”
“有一次,我去看你娘,正好碰到一个官儿很大的男人,正冲着你娘发火!”
“说什么……说什么‘钥匙’再不交出来,就别想再见到你女儿!还说……那箱金子只是个引子,真正的好东西,还在她手上!”
钥匙!
金子!
顾野的目光与沈惊鸿在半空中狠狠撞上。
那箱被沈惊鸿当做依仗和全部身家的黄金,竟然只是一个诱饵!
一个引出真正目标的……引子!
而核心,是一把无人知晓的“钥匙”!
不。
顾野的思维瞬间冰冷下来。
不是钥匙在沈书韵手上。
是“清道夫”那帮人,认定了钥匙在她手上!
所以他们囚禁她,折磨她,用女儿的性命当做悬在她头顶的刀,逼她交出那把“钥匙”。
而沈惊鸿带着黄金高调入京,在他们眼中,就是沈书韵布下的棋子开始动了。
是来“取东西”的。
所以他们才会第一时间布下“寻光人”的陷阱,要将沈惊鸿一口吞下。
一张巨大的、错综复杂的网,在顾野的脑中轰然成型,每一个节点都清晰无比。
他妈的。
这帮畜生,从头到尾,都在演戏!
什么狗屁“清理叛徒”,什么“清除脏东西”,全都是幌子!
他们的目的,自始至终,只有那把该死的“钥匙”!
“那个人,长什么样?”
顾野的声音极低,字字都带着血腥味。
王大娘被他骇人的气势吓得一哆嗦,声音细若蚊蝇:“戴……戴着个大口罩,看不清脸……就听声音,年纪不小了。哦,对了!他脖子上……脖子上有块胎记,红色的,像……像只蝎子!”
脖颈,红色,蝎子胎记的老男人。
“园丁”。
所有线索瞬间指向了同一个名字。
顾野的直觉发出了刺耳的警报,这个人,绝对就是“清道夫”的头子,“园丁”!
好。
很好。
又多了一个能在尸体上确认他身份的特征。
顾野站起身,一把将还在失魂落魄的沈惊鸿拉了起来。
“媳妇儿,咱们回家。”
他的声音很沉,将所有翻江倒海的杀意都压了下去。
今天得到的信息已经足够。
剩下的,需要他自己去挖,去杀。
他更不能让沈惊鸿再待在这里。
这个地方,沾了太多的血腥和算计,腌臢不堪。
他的女人现在需要的,是一个能让她放声痛哭的怀抱,而不是这个修罗场。
“李建军!”顾野朝着门外吼了一嗓子。
“野哥,我在!”李建军的身影立刻出现在门口,腰杆挺得笔直。
“安排两个人,把王大娘毫发无伤地送回家。从现在起,派一队人,二十四小时轮班,把大娘家那条胡同给老子盯死!任何一张陌生面孔,都给老子查清祖宗十八代再放进去!”
王大娘是唯一的活线索,也是最致命的破绽。
他必须保证她的绝对安全。
“是!”李建军领命,快步离去。
顾野脱下自己的外套,不由分说地将它披在只穿着一条单薄红裙的沈惊鸿身上,将她冰冷的身体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巴掌大的、苍白的小脸。
“走,回家给你包饺子吃。”他声音放得极柔。
仿佛刚才那个杀气腾腾,要将京城搅个天翻地覆的活阎王,只是众人的一场错觉。
就在他们即将迈出门口时,一个枯瘦的身影从后台幽灵般踱了出来。
是严八爷。
他手里依旧端着那只从不离身的紫砂茶壶,走到了顾野面前。
“小子。”
严八爷开口了,声音艰涩,字句仿佛从喉咙里硬挤出来。
“今天这台戏,唱得不错。”
顾野停下脚步,黑沉的眸子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琉璃厂这帮老东西,根子早烂透了,是该有个人来给他们松松土。”
严八爷自顾自地说着,浑浊的老眼里,情绪深不见底。
“你师父当年救我一命,我老头子欠他一条命。今天,我坐在这,给你镇这个场子,算把这条命,还清了。”
他顿了顿,将手里的紫砂茶壶往前递了递。
那动作很慢,却重如千斤。
“这壶茶,喝完。从此以后,你我两清,你师父的人情,也到此为止。”
顾野看着那把茶壶。
壶里的茶,早就凉透了。
他沉默了足足三秒,然后,伸出那只骨节分明、沾过血的大手,接了过来。
没有丝毫犹豫。
他仰起头,将壶里冰冷的茶水,一饮而尽。
“好。”
一个字,砸在地上,掷地有声。
他懂,这是规矩。
严八爷这种在刀口上滚了一辈子的老江湖,最重因果,最讲两清。
他今天肯坐在这里,已经是动用了师父留给他最大的那张保命符。
从此以后,京城这盘棋,就真的只剩他自己了。
严八爷看着他喝完,点了点头,那张布满沟壑的脸上,嘴角极轻微地扯动了一下,算作一个笑。
“你小子,比你师父当年,还对我的胃口。”
说完,他转过身,背着手,一步一步,走进了古月斋后院那无尽的黑暗里。
再也没有回头。
一代枭雄的背影,就此落幕。
而一个新时代的序幕,才刚刚被鲜血拉开。
顾野随手扔掉手里的空茶壶,陶瓷的碎片在地上摔得粉碎。
他一把揽过沈惊鸿的腰,将她紧紧扣在怀里,大步走出了古月斋。
门外的天,已经蒙蒙亮了。
黎明时分的冷风灌进街道,带着一股子清冽刺骨的味道。
琉璃厂的街道上,空无一人,死一般的寂静。
但顾野知道,在那些紧闭的门窗后面,有无数双眼睛,正在惊恐地注视着他们。
从今天起。
这条街,姓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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