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开荒现场秩序井然，卢方舟暗自点头。
这时，人群中有眼尖的农妇率先瞧见他.
一声“大人来了”顿时引起大家注意。
在卢家庄堡的军户眼中，这位年轻百户早已成了活菩萨。
现在坊间传言他是武曲星转世，平日韬光养晦，危难时便显圣护佑乡邻。
说他单骑杀十鞑子、开仓放粮、练兵屯田……
现在，大家吃的喝的都是大人提供的。
这世道有几个官老爷会拿出自己的财物这么做。
这等善举，岂是寻常官老爷能比的？
卢方舟自然也听到过，他有点哭笑不得。
这传言不知何时起于何人之口，他虽已禁止刻意宣扬，却挡不住百姓们的感激与宣传。
他笑着向众人颔首，随口问起劳作强度是否太大、饭食够不够管饱。
现在开荒的主力是妇人。
看到卢大人这般随和，惹得妇人们越发兴奋，七嘴八舌的声音几乎要将他淹没。
吵的卢方舟头都大了，幸好这时候，有人来救驾了。
看见卢方舟来了，远处的张晓峰及时挤开人群。
他是惯会察言观色的，立刻发现了卢方舟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
这种时候，为了维护大人“仁义”的人设，恶人自然是要由张晓峰自己来做了。
于是，他跳到卢方舟面前，转身冲人群挥手：
“都散开！干活去！大人有正经事要问！”
因为整天大声喊，他嗓子变得粗哑，此时大声一吼，倒是帮卢方舟解了围。
这两天，他是痛定思痛，已经决定不能再和卢方舟耍心眼。
不然他相信卢方舟真的会收拾他。
既然想明白了，他就认真监督开荒的事情，一门心思扑在屯田上。
卢方舟本来也就是灵机一动，本着废物利用的想法。
没想到这回还真是歪打正着，用对了人。
要说这张晓峰，到底是做过屯田官的人，农事上确有两把刷子。
加上有郭云涛从州城购回二十余头牛，现在可用的耕牛达到三十头左右。
加上新采购的农具，工具也充足。
本着“我使劲干，太阳升起干到太阳落山，看你怎么找我茬！”的想法。
他带着这些妇人、老人们起早贪黑，犁地、碎土、开垄一气呵成。
此刻望着这几天的成果，他心底也有几分得意。
看到卢方舟，忍不住要向这个“黑心”的上司汇报一下。
“大人，现在开荒的共有二百七十六人，耕牛三十一头，每日可开垦七十亩左右。”
卢方舟颔首，心算一番，差不多每人平均开荒接近0.3亩。
考虑到青壮都被调去训练，眼下全靠老弱妇孺撑着，这个效率算不错了。
这时候，宣府开荒的流程主要有：
除草伐木、清障、平整土地、翻耕破土、改良土壤、开沟作畦等。
最后还要找到水源，方便后续的耕种。
寻找水源，倒是可以等最后全部开垦结束再着手进行。
这片地附近没有河流，到时候恐怕只能打井，用辘轳井灌溉了。
想到这里，他拍拍张晓峰肩膀，赞许道：
“张兄做的不错，本官没有看错人！”
听到卢方舟又称呼“张兄”了。
张晓峰长舒一口气，脸上也浮起笑容，接着道：
“按目前的进度，一个月左右就可完成大人说的二千亩的目标了。”
想到能在寒冬来临前完成，不用在寒风刺骨的时候开荒，他心里挺高兴的。
“咳，张兄……”
卢方舟打断他的憧憬，语气带了几分歉然。
“现在堡中又来了不少流民，本官已经把他们编入本堡户籍了。
另外，我已让郭云涛他们继续招募流民，接下来估计还会有不少流民陆陆续续到来。
此次鞑子过境，怕有很多人无家可归啊。
这许多人来年都需要田地耕种。
这么一算，缺口还是很大。所以接下来张兄的担子很重，开荒不能停啊。”
张晓峰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他茫然的看着卢方舟：
“大人的意思是二千亩完成后……还要接着开垦？”
“开到腊月，开不动为止！”
卢方舟又亲切地拍了拍他的肩，仿佛在抚慰一头劳累的耕牛。
张晓峰觉得一股老血要喷出来，一阵气急，心中暗道：
见过欺负人的没见过这么欺负人的。
他突然想起什么，连忙说：
“大人，据卑职看来，卢家庄堡周围的荒地，最多不超过四千亩，不可能一直无限开垦下去的。”
“无妨”
卢方舟微笑道：
“荒地嘛，无主之物，谁垦了算谁的。这个道理，张兄懂吧？””
张晓峰打了个冷战，心中暗骂:
“这个老六是真坏，不会惹出麻烦又要我背锅吧。”
卢方舟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莞尔一笑：
“怕什么？出了事我担着！”
听他这么说，张晓峰才放下心来，他索性发狠：
“既然你这么说，那我看见荒地就开，管他是谁的。我早也开晚也开。
反正到时候有人来找麻烦，我把你推出去，天塌了，个高的顶着。”
然后又想到按卢方舟的说法，这开荒怕是停不下来了。
想到要在冰天雪地里挥锄头，他苦着脸扯了扯嘴角，活像吞了枚酸果子。
说完开垦的事情，卢方舟话锋陡然一转：
“对了，范家那头的事，可有进展？”
听到卢方舟问起走私这件事，张晓峰张张嘴，却又将话咽回肚里。
这几日他反复琢磨此事，结果越想越觉心惊。
若说初来卢家庄时，他满心只想借走私捞一笔，如今却只盼这事能黄了才好。
因为他觉得卢方舟的行为很反常。
根据这几日他对卢方舟的观察，他承认之前看走了眼。
之前这个纨绔确实是扮猪吃老虎，现在这样才是他本来的面目。
就不说他杀鞑子以及拿捏自己的狠辣。
就冲他自掏腰包练兵、开荒，现在还招募流民。
其中哪一样像个正常的卫所官做的事情？
寻常官儿哪个不是克扣军饷、兼并田地？
就算偶尔作秀，也断不会收留流民给自己添累赘。
卢方舟这么做，太反常了，说明他所图甚大啊！
这种人，张晓峰是不相信卢方舟会主动协助走私从中赚钱。
但如果不是图范家的“买路钱”，那卢方舟图什么？
若我真帮他搭上范家的线，然后出幺蛾子了……
他不敢再继续深想下去了……
觉得不寒而栗。
而范家是什么来头？
晋商里领头的那个，跺跺脚能让九边震三震的主儿。
真要出了岔子，自己这条小命怕是连个响都听不到。
所以听到卢方舟问走私的事，张晓峰只能装聋作哑，搪塞一天是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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