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硕垒的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干涩地挤出声音:
“我……我觉得不能再这么打下去了。”
他伸手指向那片硝烟与火焰未散的战场,手指竟有些微颤:
“明军不光有火炮,有火铳,还有那些……那些会炸开喷火像万人敌的铁球,还有能飞过来炸开的……东西!”
他无法准确描述手榴弹和飞雷铳,但刚才那残酷的景象已深深刻入脑海。
“而且他们阵地坚固,层次分明。再这么硬冲,要填进去多少勇士的性命啊!”
素巴第的脸色早已从铁青转为惨白,额角甚至有冷汗渗出。
听了硕垒的话后,他连连点头,声音微带颤抖:
“硕垒说得对!
而且你们注意到没有?打到现在,明军的骑兵始终没有出现!一匹马都没动!他们肯定还藏着后手!”
他努力让自己显得冷静,继续分析道:
“还有,你们看,战场上现在到处是我们勇士和战马的尸体,层层叠叠,阻碍了勇士后续冲锋的道路。
而且从这边可以隐约看到,他们在矮墙后面,好像还用车子围了一圈!那矮墙根本不是最后一道防线!
撤吧……不能再打了。”
硕垒见素巴第支持,语气更急道:
“对,草原这么大,我们何必……”
“闭嘴!”
一声粗暴的厉喝如炸雷般炸开,打断了硕垒未尽的话。
衮布多尔济猛地转过身,眼睛布满血丝,死死瞪着他二人,胸膛剧烈起伏,像一头被激怒的棕熊。
他的声音因为愤怒和偏执而变得尖锐刺耳:
“撤?现在撤?!”
“你们眼睛瞎了吗?没看到我们的勇士用多少条命,才把那该死的壕沟填出几条路来?
那些土,是掺着血和肉填进去的!现在路有了,你们告诉我撤?那前面死的几千上万人,就白死了吗?!他们的血就白流了吗?!”
他激动地挥舞着马鞭,唾沫星子几乎要戳到硕垒的脸上:
“你以为召集这些部落容易?多少代的恩怨,费了多大的劲才把这些墙头草凑到一起!
现在这一仗没打赢,死了这么多人后,就这么灰溜溜地撤回去?
你们信不信,如果这样做,今天太阳落山之前,跟着我们的那些人就能散掉一大半!以后还有谁听我们号令?啊?!”
他喘着粗气,咬着牙道:
“明狗的火器是厉害,阵地是坚固!
可你们也看到了,冲过壕沟,贴到矮墙边,他们的火铳就没那么犀利了!刚才我们的勇士不是差点冲进去吗?就差一点!
只要骑兵能撞进他们的阵里,近身搏杀,明狗的火器还能有什么用?”
“再攻一次!这次不需要再填壕了,集中所有精锐,这次一定能踏平他们的阵地!”
见二人仍在犹豫,眼神闪烁不定,衮布多尔济心头的火气骤然翻涌,瞬间便勘破了他们的心思。
这两个懦夫打得好算盘!
明军终究要退回中原,此番被夺了巴彦乌拉、被毁草场也大都是他衮布多尔济的。
而素巴第与硕垒,尤其是领地最远的硕垒,损失本就有限,此刻分明是想牺牲他的部众,保全自己的实力!
想通此节,衮布多尔济彻底撕破了脸。
他赤红的眼珠扫过二人,嘴角勾起一抹狰狞的狞笑,声音里带着玉石俱焚的疯狂道:
“反正我这个冬天是熬不过去了!你们要是执意要撤……”
“那就别怪我不义!你们前脚撤,我后脚就带着剩下的人马去找卢方舟投降!
到时候,我亲自给他带路,踏平你们的牧场,抢光你们的牛羊!大家谁都别想好过,要完蛋,就一起完蛋!”
素巴第与硕垒浑身一震,瞳孔骤然收缩,难以置信地盯着眼前状若疯魔的衮布多尔济。
这货是真的疯了!
可转念一想,以他如今的绝境和偏执,这等玉石俱焚的事,他还真做得出来!
若是衮布多尔济真的投降明军,引狼入室,漠北再大,他们也待不下去了!
明军有火器之利,再加上衮布多尔济对漠北地形、各部软肋了如指掌,到时候他们只会落得比现在更惨的下场!
硕垒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素巴第喉结滚动,看了眼战场,又看了眼疯魔的衮布多尔济,终是咬着牙吐出几个字:
“疯了!真是疯了!……好,不撤!再攻一次!”
硕垒最后也无奈道:
“衮布多尔济,你狠。那就最后再全力进攻一次。若此次仍不能破阵,我立刻率部北返,绝不回头。”
……
决心既下,衮布多尔济三人立刻用最狠戾的手段整顿已然溃散的联军。
三部直属的精锐铁骑如凶神恶煞般驱策着骚动的各部人马,马刀寒光闪过,上百个叫嚷“不打了““要回家“的中小部落头目与鼓噪者当场被砍翻在地。
血淋淋的人头被挑在长矛尖端,在阵前一字排开示众,那股浓烈的血腥气才勉强压下哗变的苗头,将这盘散沙重新捆凝聚起来,凑出了第三波进攻的队伍。
这一次,再也用不着专门的填壕队了。
那道吞噬了无数性命的壕沟,除了先前填出的几道通道,其余地段早已被前两次进攻遗留的人尸、马尸堆得满满当当,尸身相叠,竟几乎与地面平齐,成了一条血肉铺就的“通路“。
“冲!谁敢退,全部斩首!”
督战队的嘶吼裹挟着刀锋的寒意,联军的第三波攻势如同受创濒死的野兽,带着绝望的嘶嚎,再次扑向那片早已血流成河的明军阵地。
火铳的“砰砰”声与火炮的“轰轰”声再度掀起死亡浪潮,冲锋的蒙古人如同被狂风撕扯的草甸,成片倒在途中。
幸存者踏着同伴温热的尸骸,踩着黏腻的血污,疯了似的冲到矮墙之下,战斗瞬间进入最白热化的绞杀阶段。
此次,蒙古人也是彻底豁出了性命,有的挥刀猛砍矮墙,有的驱使战马用马身撞击墙身,更有甚者直接弃马,抱着土袋往墙根堆叠,要垫出攀爬的台阶。
在几处兵力密集、冲击最猛的地段,饱经摧残的夯土矮墙终于不堪重负,“轰隆“几声垮塌出数道缺口!
“冲进去!杀光明狗!”
蒙古骑兵发出野兽般的欢呼,策马就往缺口里钻。
可等待他们的,仍是那片沉默如铁的长矛阵!
卢家军的长矛手早有准备,如同移动的磐石迅速补住缺口,长矛从倒塌的墙垛后、从侧翼斜刺而出,密集得如同钢铁丛林。
冲在最前的骑兵连人带马被戳穿,尸体轰然倒地,瞬间堆成新的墙垛,再次死死地堵住缺口。
墙后的火铳与轻型弗朗机炮未曾停歇,轮班装填射击,铅弹与霰弹如同暴雨般扫过,每一次轰鸣都带走一片生命。
真正让蒙古人陷入绝望的,是明军那仿佛永远不会枯竭的火器打击。
手榴弹不时从墙后抛出,落在人群密集处炸开,血雾与火焰裹挟着残肢飞溅。
飞雷铳的铳子带着凄厉呼啸,砸进后续队伍中,炸开的破片横扫一片,引发更大的混乱。
就连先前的一窝蜂,也换上了火箭,数十支火箭齐射而出,如同金属蝗群覆盖整片区域,无差别的穿刺杀伤让无甲的蒙古兵死伤惨重。
蒙古人的箭雨虽也给明军造成伤亡,不时有火铳手中箭倒地,长矛手被射中面门,但这点损伤,与明军多层次防御体系对他们屠杀相比,简直微不足道。
明军伤员被同伴立刻拖到阵后救治,后排士兵无缝补位,阵线始终如铜墙铁壁般稳固。
这场绝望的进攻,顽强却徒劳地持续了近半个时辰。
蒙古人如同扑火的飞蛾,一波波涌上,又一波波倒在枪林弹雨与爆炸之中。
矮墙前沿到壕沟区域早已成了人间炼狱!
目之所及,人和马的尸体层层叠叠铺满大地,有的地段堆得足有半人高。
战马找不到落脚之处,很多蒙古人只能下马,踩着同伴的尸骸艰难前行……
鲜血不再是零散的水洼,而是汇成无数条暗红的溪流,汩汩渗入地下,将大片草原染成发黑的腥红。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到呛人的恶臭。
血腥味、皮肉烧焦的糊味、内脏破裂的腥臊味,混着硝烟的硫磺气息,刺得人鼻腔发痛。
折断的长矛、弯折的箭矢、卷刃的弯刀、破损的盾牌,与残缺的尸身纠缠在一起。
有的尸体被火药炸得四分五裂,有的浑身焦黑还冒着青烟,有的被自家战马践踏得面目全非。
垂死者的呻吟微弱却密集,如同地狱之门打开后的的低语。
无主的战马在尸堆中茫然徘徊,有的拖着肠子,有的瘸着腿,发出悲凉的嘶鸣。
终于,在这片血肉与钢铁堆砌的死亡沼泽里,蒙古人最后的勇气与体力被彻底榨干。
不知是谁先崩溃,疯了似的大喊着“快跑”,转身就往回逃。
这声哭喊如同推倒了多米诺骨牌,溃兵瞬间汇成汹涌的潮水,甚至有人红着眼挥刀砍向挡路的督战队。
第三次崩溃,比前两次更彻底,更绝望!
曾经的冲锋阵列化为奔逃的乱流,只留下满地尸骸,在明军的阵地前静静诉说着这场屠杀的惨烈!
喜欢明末:我的铁血王朝从百户开始请大家收藏:(m.aikandushu.com)明末:我的铁血王朝从百户开始爱看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