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罗刹国的战事虽然大获全胜,但胤禟的心中,却并未被胜利的喜悦完全填满。
战后清理缴获的罗刹军械时,他特意仔细查看了那几十门被塔娜神力摧毁、又被清军拼凑回部分残骸以便研究的火炮。
这一看,便看出了心惊。
罗刹人的火炮,铸造工艺精良,炮身更轻便,炮膛更光滑,射程和精度似乎也更胜一筹。
虽然最终毁于塔娜之手,但那更多是依赖了非人的力量与出其不意的战术。
胤禟扪心自问,若是在开阔地带,大清的火炮营与罗刹的炮兵正面对轰,即便清军人多,胜负恐怕也在五五之间,甚至因器械劣势而吃亏。
这发现让他坐立难安。
自康熙朝以来,朝廷虽然重视武备,平定三藩、收复台湾、三征噶尔丹,都依仗了火炮之力。
但这些年,似乎更多地是在吃老本,满足于仿制和改进前明留下的以及早年汤若望等人协助设计的“红衣大炮”系列,真正的创新和突破寥寥无几。
一种强烈的危机感驱使着胤禟开始暗中调查大清的军械状况。
他利用自己郡王的身份和新立的军功,以“学习军务”为名,到兵部武库司和工部军器局走动,又借着与十阿哥胤?的名义(胤?在兵部挂闲职),查看了几处京营和直隶驻军的武库。
结果令他心头发凉。
不少存放的旧式火炮和火铳,因保养不善已是锈迹斑斑,有些甚至部件残缺。
新造的兵器,虽则规整,但工艺与形制与十几年前相比,并无显着进步,甚至在某些细节上还有所退步。
更让他揪心的是,与一些老工匠闲聊时,隐约听闻这些年并非没有能工巧匠有过新奇想法或改进设计,但大多“上报无门”或“不了了之”。
“这要是哪天突然兴起大战,把这些家伙什拉出去,怕是未伤敌,先笑掉敌人大牙了!”胤禟回府后,对塔娜忧心忡忡地说道。
塔娜虽出身草原,但嫁入皇家后见识增长,也明白火器的重要性,闻言蹙眉道:“爷既然发现了,可有什么想法?这事关国本,不能轻忽。”
“自然不能轻忽。”胤禟眼中闪着锐光,“我让底下人去细查,这些年工部、兵部相关的人事变动,尤其是那些有发明创造却被埋没或遭贬的工匠、官员。”
这一查,还真让他挖出了一桩旧案。
数年前,工部曾有一名官员,名叫戴梓,浙江钱塘人,不仅精通天文算法,更是个不世出的火器天才。
据说他曾研制出一种能连发二十八弹的“连珠铳”,形似琵琶,火药铅丸皆藏于铳背,以机轮开闭,其机有二,可交替击发,威力惊人。
此外,他还改进过“蟠肠鸟枪”、“子母炮”等,皆是巧思妙想。
然而,这样一位天才,却在康熙三十年,卷入了一场说不清道不明的“贪污案”中,最终被定案,举家流放宁古塔,其所研制的“连珠铳”等物,或被封存,或不知所踪,此事就此湮没。
胤禟直觉此案绝不简单。一
个醉心技术的官员,怎会突然卷入数额不小的贪污?
他命人顺着这条线继续深挖,秘密探访当年工部的老人、戴梓的旧友同僚,甚至设法接触到了一些早已边缘化、对当年之事心存疑虑的低级官吏。
随着调查的深入,一条隐秘的线索逐渐浮现——此案背后,似乎有当时正深受康熙宠信、掌管钦天监并参与火炮设计的西洋传教士南怀仁的影子!
有蛛丝马迹表明,南怀仁似乎对戴梓的才华极为忌惮,曾在康熙面前贬低过戴梓的设计“华而不实”、“不如西洋之法稳健”,而在戴梓获罪前后,南怀仁与当时工部某些官员,以及弹劾戴梓的御史之间,有过不寻常的往来。
“啧啧,这些洋鬼子,果然是居心叵测!”书房内,胤禟将收集到的零散信息摊在桌上,对着心腹幕僚冷笑。
“吃着大清的俸禄,住着大清的宅院,享受着皇阿玛的礼遇,暗地里却行此排除异己、扼杀我大清英才之事!那南怀仁,表面上是来传授学问,实则怕是生怕我大清有了自己的利器,不再依赖他们西洋的那一套吧!”
胤禟对西洋人素无好感。
他虽有远洋商队,名下店铺也售卖精美的西洋钟表、玻璃器皿,但那纯粹是生意。
对于这些传教士,他看得更透:名为传播“福音”,实则为其本国利益服务,千方百计打压可能威胁其技术垄断地位的大清人才,同时不断渗透,意图影响朝政。
戴梓案,恐怕只是冰山一角。
他想起了南怀仁临终前,向康熙大力举荐的继任者与同僚们:葡萄牙人徐日升(thomas pereira)、法国人张诚(Jean-Fran?ois Gerbillon)、白晋(Joachim bouvet)等人。
这些人如今在钦天监、在宫廷、在皇阿玛面前,同样备受信任,影响力不小。
“必须做点什么,不能任由这些洋人在我大清的地盘上,一边享受着尊荣,一边暗地里使绊子,阻碍我大清自强。”胤禟敲着桌子,目光坚定。
但他也清楚,单凭自己一个新晋郡王,且平素与传教士集团并无直接冲突,若没有确凿无疑的铁证,贸然发难,不仅难以撼动这些深得皇阿玛信任的“西儒”,反而可能打草惊蛇,甚至引火烧身。
他的目光投向了紫禁城的方向。片刻沉吟后,他有了主意。
“来人,”胤禟起身,“去请雍郡王,敦郡王府来府一叙,最后……递帖子去毓庆宫,就说本王与四哥、十弟有要事,求见太子殿下。”
他分量或许不够,但若加上太子呢?
太子是储君,国之根本,对任何可能危害大清根基的事情都有责任过问。
更何况,太子与索额图关系密切,而索额图对西洋传教士的态度,一向是保留且警惕的。
再加上四哥胤禛,心思缜密,办事稳妥,有他参与谋划,更能查漏补缺,确保计划周详。
至于十弟胤?,与自己关系最铁,且在兵部,对军械现状有直观了解,也是有力的支持者。
很快,雍郡王胤禛、敦郡王胤?便被请到了庆郡王府。胤禟屏退左右,将调查所得和盘托出,包括罗刹火器的先进、大清武备的懈怠、戴梓案的疑点、以及南怀仁等传教士可能扮演的不光彩角色。
胤禛听完,面沉如水,手指下意识地捻着腕间的佛珠,沉默良久才道:“九弟所言,若属实,则事关重大。
洋人包藏祸心,非止一日。戴梓之才,我亦有耳闻,当年其案确有些蹊跷。然则,空口无凭,难以取信皇阿玛,更难以动摇那些深得圣心的传教士。”
胤?则直接拍案而起,怒道:“这些洋和尚竟敢如此欺我大清无人!九哥,你说怎么办?弟弟我听你的!咱们直接找皇阿玛揭发他们!”
“十弟稍安勿躁。”胤禟按住他,“直接揭发,证据不足,反受其咎。我的意思是,咱们先去见太子。”
“太子?”胤禛抬眼,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对,”胤禟点头,“太子是储君,此等涉及国本、暗藏奸宄之事,理应由太子知晓并主持查办。
我们兄弟三人,可将已知情况禀明太子,陈说利害。请太子出面,或暗中授意,或动用毓庆宫与索相的人脉资源,继续深入调查,尤其是搜集徐日升、张诚等人如今是否有类似排挤大清工匠、压制新技术的行为,以及他们与朝中哪些人过从甚密。
同时,也可请太子在合适时机,向皇阿玛进言,重查戴梓旧案,至少,该让那些被埋没的技艺重见天日,该让真正的罪人得到惩处。”
胤禛缓缓点头:“此计稳妥。由太子牵头,名正言顺,且力量更大。我们兄弟从旁协助,提供线索,亦可避免过早暴露,成为洋人的靶子。”
三人议定,便一同前往毓庆宫求见太子胤礽。
毓庆宫内,太子听了胤禟条理清晰的汇报和忧国忧民的陈情,神色也凝重起来。
他是太子,涉及大清军力根本和可能的外人干政,作为储君,他的警惕性立刻被调动起来。
“九弟所言,骇人听闻。若真如此,则南怀仁等人,实乃国贼!”
太子沉声道,“戴梓一案,孤亦有模糊印象,当年结案似乎仓促了些。四弟、九弟、十弟既有此心,孤自当支持。此事确需详查,但务必谨慎,不可打草惊蛇。”
太子当即指示,由胤禛总领暗中调查事宜,利用其掌管户部、刑部部分事务之便,调阅相关陈年卷宗,寻访可能知情的旧吏。
胤禟则利用其商队和王府的人脉,继续从市井、工匠、以及可能与传教士有接触的商人那里搜集信息。
胤?则关注兵部、工部内部,看看有无现行类似压制排挤的情况。
太子自己,则会通过索额图等亲信,从更高层面关注传教士集团与朝臣的往来,并寻找合适机会,在康熙面前为重振武备、鼓励匠造营造舆论。
一场针对盘踞大清宫廷多年、影响力深远的西洋传教士集团的暗战,在几位皇子的合谋下,悄然拉开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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