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触到镜面的瞬间，那股灼热还在。我收回手，掌心留下一道浅红印记，像是被火舌舔过。殿内灯火昏黄，映得铜镜边缘泛出暗金光泽。刚才的画面还在我眼前——巨钟裂隙中透出的那缕光，不是幻觉。
我没有叫人。
只是将仙缘镜轻轻放在膝上，解开外袍袖口，用指腹蘸了血，在镜背符文中央画了一道。血痕刚落，镜面微微一颤，幽蓝微光从裂痕深处浮起，像水波一样缓缓荡开。震动渐渐平息。
“再等等。”我低声说，“我们快了。”
门外传来脚步声，轻而急促。昆仑虚弟子列队进入主殿，身后跟着各派修士。他们带来灵石、魂引木、地脉图卷，还有熔炼好的星砂铜液。所有人都安静，没人多问一句。
我站起身，把仙缘镜抱在胸前，走下高台。
“阵基七眼，按遗迹壁画所示方位布设。”我指向地面刻痕，“北位属水，放寒髓玉；东位属木，嵌青龙骨；南火用赤晶，西金用雷纹钢。错一位，整座阵法都会偏移。”
一名年轻弟子捧着灵石上前，手有些抖。他把一块赤红色石头放进南位凹槽，刚要退后，我抬手拦住。
“拿回来。”
他愣住。
我取出仙缘镜，对着那块赤晶一照。镜面闪过一道淡青光流，显出内部能量走向。这石头表面完好，内里却有杂质裂痕。
“这块不行，换新的。”
他脸色发白，连忙鞠躬，转身去取。旁边有人小声嘀咕：“不过一丝瑕疵，真会出事？”
我没回头，只把镜子递给他看：“你自己看。”
那人凑近，瞳孔猛地一缩。镜中画面清楚显示，若用此石，三刻钟后便会因灵压不均炸裂，冲击直冲阵心。他低头不语，默默接过新石换上。
接连几处材料都被检出问题。有的是运输途中受了阴气侵蚀，有的是切割时角度偏差半分。每发现一处，我就让仙缘镜扫一遍，当场指出错处，并演示正确安放方式。
“这不是普通布阵。”我说，“这是接一个人回家。你们手里拿的每一块石头，每一勺星砂，都关系着他能不能醒过来。”
人群静了下来。
昆仑虚的老执事亲自来送最后一箱雷纹钢。他看了我一眼，低声道：“当年战神封印擎苍时，我在场。七万年过去，没想到还能见到这一天。”
我没说话，只是点头。
天色渐暗，七处阵眼已基本成型。弟子们开始铺设连接符线，用银针引动地脉流向。可就在西位节点即将闭合时，一阵嗡鸣响起。那根主引线突然发黑，灵气倒流。
“停！”我喝了一声。
所有人停下动作。
我蹲下身，拨开符线查看。底下的基石纹路竟与地脉走向逆冲了三度。这种误差平时几乎无法察觉，但在高阶阵法中足以引发连锁崩塌。
“谁负责西位基座刻画？”
一个穿灰袍的女弟子走出来，声音发紧：“是我……我按图纸刻的。”
我把仙缘镜贴在石面上。镜光扫过，立刻映出原本正确的纹路轨迹。她确实照图施工，但那份图纸本身就有误。
“不是你的错。”我说，“图纸被人动过手脚。”
周围一片哗然。
叠风不在，现在主殿由我全权主持。我不能乱。
“重新刻。”我指着镜中影像，“照这个来。差一线，都不准收工。”
她咬着嘴唇点头，拿出刻刀重做。其他几处也全部复查一遍。夜风从殿外吹进来，带着雪气，刮在脸上生疼。没人抱怨，也没人停下。
到了子时，七盏魂灯被依次点燃，摆在阵眼之上。火焰呈淡蓝色，摇曳却不灭。这是我亲手调过的引魂火，能稳住阵法核心波动。
我站在中央高台，手中握着仙缘镜。它现在很安静，贴在掌心温润如常。我把它的背面朝下，对准中央基座的卡槽，慢慢放进去。
咔的一声，严丝合缝。
四周灵材同时亮起微光，顺着符线汇向中心。镜面底部那道细裂痕再次泛出幽蓝，这一次，光芒稳定而持续。
“接下来，等辰时到来。”我说，“谁都不能离开岗位。若有异动，立即示警。”
一名来自南荒的修士开口：“司音大人，万一……阵法启动后，战神无法归来呢？”
不少人看向我。
我看着冰棺的方向。那里静静躺着一个人，七万年来从未动过。
“他一定会回来。”我说，“因为我还没有告诉他，这些年我是怎么熬过来的。我也还没告诉他自己为什么非要做这件事。”
我顿了顿。
“你们以为我是为了报恩，或是为了昆仑的脸面？都不是。我只是不想认命。我不想接受一个没有他的世界。如果这世上真有奇迹，那它就该发生在这里，发生在今晚。”
没有人再说话。
远处传来更鼓声。还有两个时辰。
我让所有弟子轮班休息，自己留在阵心守着仙缘镜。每隔一刻钟，我就用手心温度暖一次镜面，确认它的状态。它始终回应着我，像是也在等待那个时刻。
一名小弟子端来一碗热汤，说是厨房特意熬的补气汤药。我接过，没喝，放在一旁。她也不走，在旁边默默跪坐下来，双手合十，轻声念经。
越来越多的人加入。有人盘膝打坐调息，有人低声诵诀准备明日施法，还有人悄悄把写好的祈愿纸条压在魂灯底下。
灯火映在每个人脸上，明暗交错。
我低头看着仙缘镜。它的裂痕忽然又闪了一下，比之前更亮。一股熟悉的气息从中传出，极微弱，却真实存在。
我屏住呼吸。
那不是错觉。
镜子里的东西，正在和我共鸣。
我伸手摸向镜面，指尖刚碰到，一股信息流猛地冲进脑海——
不是画面，也不是声音。
是一种位置感。
仿佛在极远的地方，有一道门，正被人从里面轻轻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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