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鸦飞起的瞬间,天边裂开一道细线。
那道光来得极快,从南面压过来,云层被生生撕开一条通道。风忽然停了,连若水河面都静得没有一丝波纹。议事坛前的人群下意识后退半步,赤鳞族男子的手已经按在刀柄上。
司音站在石板前,没有动。
烬羽从帐篷里走出来时,那人已经落地。
他穿玄金长袍,衣摆绣着云纹,腰间挂着一块仙印,玉冠整齐地束住发。脚踩祥云,离地三寸而落,落地时一股气浪推开周围尘土,逼得守卫连退数步。
他抬头看也不看众人,只将手中一卷金丝帛书展开,声音清冷:“天帝有令。”
司音依旧站着,手垂在身侧。
“尔等聚众谋逆,私设坛台,勾结异族,图谋不轨。”那人念着诏书,一字一顿,“即日起解散联盟,归顺天庭。若有悔过者,可赦其罪,赐安身之所。”
他顿了一下,眼角终于扫向司音,“若执迷不悟,大军压境,片甲不留。”
话音落下,四周一片死寂。
烬羽站在司音身后半步,手指轻轻搭在袖口。她没说话,目光落在那卷金丝帛上。那不是普通的诏书,是用天宫禁术封过的谕令,一旦开启,便会在三界留下灵识烙印。
司音笑了。
笑声不大,却让那人眉头一皱。
“你说完了?”司音问。
“你敢轻慢天旨?”那人声音陡然拔高。
“我没听出什么新东西。”司音说,“三百年前你们就是这样说话的。谁不服,就杀谁。谁反抗,就灭谁。现在还是这样。”
他往前走了一步,“你说我谋逆?我问你,是谁先抽干了南荒灵脉,让百里寸草不生?是谁下令屠戮翼族幼童,只为炼制延寿丹药?是谁把各族当成牲畜一样圈养,还说是‘赐福’?”
那人脸色变了,“住口!你不过是个被逐出昆仑虚的弃徒,也敢妄议天帝?”
“我是弃徒。”司音说,“可我不跪伪神。”
他抬手,轩辕剑从背后浮出,悬在肩侧。剑身未出鞘,但已有微光流转。
“你回去告诉天帝。”司音看着他,“我不是来求活路的。我是来取他命的。”
那人浑身一震,显然没料到这话会当众说出。
“你……你可知后果?”他的声音有些发紧。
“我知道。”司音说,“我也知道你们怕什么。你们怕的不是我,是我身后这些人站起来了。你们怕有一天,再没人愿意低头。”
他转身看向人群。
赤鳞族男子缓缓抽出短刀,插进地面。灰角鹿族女子把手放在胸前,低下头。竹背族首领把竹简抱得更紧了些。影爪族代表站在角落,三根手指轻轻分开,又合拢——那是暗哨继续盯防的信号。
无家之人的女人拉着孩子,悄悄往后退了半步,却没有走。
烬羽走到司音身边。
她没有说话,只是把手轻轻放在他背后的剑柄上。那一瞬,轩辕剑的光亮了一分。
使者盯着他们两人,脸色由青转白。
“好。”他冷笑一声,收起诏书,“既然你们一心求死,那就别怪天庭无情。三日后,天兵降临,我要你们——”
他的话没说完。
烬羽突然开口:“你说我们是逆贼,那你是什么?传话的工具罢了。连剑都不会拿,也配谈生死?”
那人猛地抬头,“你一个混血贱种,竟敢——”
“啪!”
烬羽一挥手,一道灵力直击对方胸口。
他踉跄后退两步,嘴角溢出血丝。
全场皆惊。
司音没拦她,也没动。
烬羽看着他,声音很轻:“你们杀了我母亲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今天?你们把我当成污点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会站起来?现在你站在这里,穿着天宫的衣服,念着天帝的话,以为自己高人一等。可你连我的一击都接不住。”
她转身,不再看他。
“走吧。”她说,“带着你的羞辱回去。下次来的,就不会是传话的人了。”
那人捂着胸口,眼神阴狠。他咬牙看了他们一眼,脚下祥云升起,迅速腾空而去。
直到那道光消失在天际,人群才松了一口气。
赤鳞族男子第一个走上前,单膝跪地,手按在插进地里的刀上。
“我跟你们打。”他说。
灰角鹿族女子也上前一步,“我们族愿意奉你为主。”
竹背族首领点头,“粮草我们可以调一部分出来。”
石肤族首领沉声道:“东面山口不能再留缺口,今晚我就带人去加固。”
影爪族代表依旧没说话,但他做了个手势——五指张开,然后握拳。那是全面戒备的意思。
烬羽看着他们,轻轻点头。
司音站在原地,手扶剑柄。
轩辕元从帐篷里走出来,看了一眼天边,低声对烬羽说:“他们不会只派一个人来。”
烬羽点头,“他知道这里的位置了。下一次来的,可能是探子,也可能是先锋军。”
“那就让他们来。”司音说,“我们现在不怕他们知道了。”
他转身走向议事坛,把轩辕剑插在石板旁。
“从今天起,这地方不是议事坛。”他说,“是战台。”
人群安静下来。
“谁想走,现在还能走。”司音看着他们每一个人,“但只要留下,就得明白一件事——我们不是在逃命。我们在夺回属于自己的命。”
没有人动。
烬羽走到他身边,低声说:“他们会来的。”
“我知道。”司音说,“我也等到了。”
远处山坡上,一只黑羽从树梢飞起,掠过若水河面,向北而去。
那是翼族最老的传信方式——不用灵力,不引注意,靠的是风向和记忆。
烬羽望着那只鸟,指尖微微收紧。
司音察觉到她的动作,“你写了什么?”
“不是我写的。”她说,“是烈风送出去的。给北境残部的最后一道令。”
她回头看了他一眼,“他们要是来了,就是第一批援军。”
司音点头,“那就等。”
太阳升到头顶时,营地已经开始变化。赤鳞族在河边搭建箭塔,灰角鹿族把草药搬到高处晾晒,竹背族的人正忙着清点武器。无家之人的孩子不再玩石子,而是蹲在角落学着绑绷带。
轩辕元走过来,手里拿着一张地图。
“南面三处山谷可以设伏。”他说,“如果天兵从空中来,我们能在他们落地前截断两翼。”
司音接过地图看了看,“留中路。”
“为什么?”轩辕元问。
“我要他们看清我们的脸。”司音说,“我要他们知道,是谁杀了他们。”
烬羽站在旁边,听见这句话,眼神闪了一下。
她伸手摸了摸袖中的玉珏。
那东西最近总是发热,尤其是靠近司音的时候。
她没说,只是把它攥得更紧了些。
午后,烈风带人回来,报告说西面巡船发现一处水底异常波动,像是有人试图潜入。
司音让人封锁河道,加派水上巡逻。
烬羽提议在若水两岸埋设古阵残符,一旦触发,能短暂扰乱灵力运行。这是她早年在魔域学到的手段,虽不致命,但足以打乱敌方节奏。
他们一直忙到傍晚。
晚饭是赤鳞族煮的鱼汤,比昨天多放了野菜。大家围坐在一起吃,没人说话,但气氛不一样了。
吃完后,烬羽起身准备去查看岗哨安排。
司音叫住她。
“你累了吗?”他问。
她摇头,“还没到时候。”
他看着她,“什么时候才是时候?”
她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等到我们真的赢了。”她说,“那时候我才能睡一觉。”
她走了。
司音站在原地,望着她背影消失在帐篷帘后。
夜深了。
他独自坐在议事坛前,手放在轩辕剑上。
远处传来一声低鸣,像是某种鸟叫。
他抬起头。
天边没有光,也没有云。
但他的剑,突然震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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