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一场倒春寒,让林瀚不慎染上了重感冒,继而引发肺炎,不得不住院治疗。病情来得急,好在治疗及时,一周后已无大碍,但医生建议再观察休养几日。
单人病房很安静,窗外是医院内的小花园,几株玉兰正含苞待放。秦思云每天来陪护,带来清淡可口的饭菜和换洗衣物。林瀚不让组织上派人探望,只通知了几位至交老友。
曾卫国年纪大了,不便前来,打来电话叮嘱了一番。沈愈之老先生让儿子送来了一个精致的保温杯,里面是嘱咐家里阿姨炖的川贝雪梨汤,附言:“肺主皮毛,亦通窍于鼻。病中宜静养,勿耗神思。汤水润肺,盼早康复。”
最让林瀚意外的是,姚远院士竟然亲自来了。老人精神矍铄,提着一袋水果,笑着说:“听说你倒下了,我来看看咱们的‘定海神针’是不是生锈了。”
两位老友避开病情,很快聊起了别后各自关注的事情。姚远虽然退出一线,但心系“深蓝”和整个基础科研领域。他谈到“伏羲”生态在更多关键行业的应用拓展,也谈到面临的挑战:如何构建更健康的开源社区文化,如何吸引和留住顶尖的数学、理论计算机科学人才,如何应对某些领域出现的“重应用、轻基础”的倾向。
“有时候觉得,我们当年憋着一股劲攻克基础架构,像是打下了江山。”姚远感慨,“现在‘江山’有了,怎么治理好,让各行各业都能繁荣发展,形成生生不息的生态,这课题一点不比当初轻松,甚至更需要耐心和智慧。”
林瀚深有同感,联想到自己关注的许多领域,似乎都进入了“啃硬骨头”、“精细耕作”的阶段。高速增长时期的“红利”在减弱,深层结构性问题更加凸显。
“你这《静观琐记》,写到哪了?”姚远问。
“刚梳理完一批故纸堆,正有些感慨。”林瀚靠在床头,缓缓道,“觉得我们这代人,像是搭台子的。台子搭起来了,戏怎么唱,唱得好不好,越来越要看台下观众的素养、台上演员的功力,还有整个文化氛围。我们能做的,似乎越来越像是‘润物细无声’的事情。”
“润物细无声,未必力量就小。”姚远目光锐利,“你看基础科学,很多时候就是‘无声’的积累,突然在某一天爆发出改变世界的力量。治理和文化,可能也一样。有些观念、有些机制、有些风气,慢慢浸润,一旦形成,其影响可能比具体的工程项目更持久、更根本。”
他顿了顿,说起最近关注的一个现象:一些顶尖的海外华人科学家,在事业巅峰期选择全职回国,不仅带来了技术和团队,更带来不同的科研组织理念和国际化学术网络。“这是好事,但也带来新问题,比如如何融合不同学术文化,如何让他们带来的‘鲶鱼效应’真正激活本土科研生态的深层活力,而不是仅仅增加一些论文产出。”
话题从科研延伸到更广的人才问题。两人都感到,未来竞争的核心是人才,尤其是具有跨学科视野、批判性思维、全球对话能力和深厚家国情怀的顶尖人才。如何从小培养,如何在中青年阶段给予足够的支持和发展空间,如何营造真正尊重知识、鼓励创新、宽容失败的社会环境,是比建设更多实验室和园区更根本的挑战。
“我们这些人,剩下的时间不多了。”姚远看着窗外玉兰的花苞,“能做的,也就是敲敲边鼓,发发议论,或者像你一样,写点东西,留点思考。但愿后来的年轻人,比我们更有智慧,也更有福气,不必再经历我们经历过的那些艰难曲折,能把台子上的戏,唱得更精彩,更动人。”
林瀚点点头。这次病中对话,没有具体方案,却触及了许多本质性问题。两位老人,一位从科技视角,一位从治理与社会视角,都看到了“后高速增长时代”面临的深刻转型课题。他们不再是舵手,但依然是敏锐的了望者,愿意将看到的风险与希望,传递给后来者。
姚远离开后,病房重归安静。林瀚却心潮难平。他意识到,《静观琐记》或许还应该增加一个维度:不仅仅是记录和思考过去与现在,也可以尝试对未来可能的关键挑战和需要培育的核心能力,提出一些基于长期观察的、开放性的问题与设想。不一定给出答案,但可以引发更多人的思考与讨论。
窗外,玉兰花苞在春风中轻轻颤动,仿佛积蓄着绽放的力量。个人会老去,疾病会来袭,但思想的交流与传承,如同这春天的生机,无声而坚韧。这次意外的病房对话,让林瀚对“静观”的意义,有了更深一层的领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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