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牧在枫玥谷主的灵力扶持下，缓步踏入苏家府邸。
府内气氛凝重，仆从行走间皆屏息凝神，不敢发出多余声响。
苏老太君的卧房内，药石之气浓郁。
这位往日里精神矍铄的炼丹宗师，此刻面色灰败地躺在榻上，气息微弱游丝，眼神黯淡，确已显油尽灯枯之象。
苏擎跪在榻前，这个在外雷厉风行、精明强干的家主，此刻眼圈通红，紧握着母亲枯瘦的手，声音哽咽：“母亲，您别说了，枫玥谷主已经请到，定能治好您！您要撑住啊！”
苏惜文跪在父亲身后，默默垂泪。
苏老太君艰难地摇头，声音断断续续：“擎儿……莫要……安慰我了。慕容枭那老贼……下手狠毒，我的元婴……已现裂痕，经脉尽碎……药石罔效……趁我还清醒，有些事……需交代……”
“不！母亲！您别说话，保存体力！”苏擎几乎要哭出来，一个劲地阻止，不愿接受母亲在交代后事。
就在父子二人一个执意要嘱托，一个拼命阻止，气氛悲戚而胶着之际，门外下人急匆匆来报：“家主！楚公子携枫玥谷主到了！”
苏擎闻言，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猛地站起身，胡乱用袖子抹去脸上泪痕，深吸一口气，瞬间调整了面部表情，只是那微红的眼眶依旧暴露了他的心境。他快步迎出房门。
见到枫玥谷主，苏擎立刻躬身行礼，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恳切与恭敬：“枫玥谷主，您终于来了！恳请您出手救治家母！只要您能救回家母，苏家库藏，但凭谷主取用！日后谷主但有所需，苏家上下，莫敢不从！”
他许下重诺，几乎将姿态放到了最低。
苏惜文也跟了出来，看到脸色依旧苍白、需要枫玥搀扶才能站稳的楚牧，她嘴唇动了动，上前一步，低低唤了一声：“楚牧……”
她想询问他的伤势，但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她自嘲地想，有医术通神的枫玥谷主在侧，楚牧的伤势又何须自己多此一举的关心？自己又以何种身份去关心？
思及此，她眼神一黯，默默退到了一旁。
楚牧目光平静地扫过她，并未停留，也未发一言，注意力已集中在房内的苏老太君身上。
面对苏擎许诺的重利，枫玥谷主神色平淡，只是微微颔首：“苏家主客气了，且容我先看过老太君情况再说。”她语气清冷，听不出喜怒。
一行人进入内室。
床榻上的苏老太君，目光与走进来的枫玥谷主对上，浑浊的眼中瞬间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惊讶，有恍然，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尴尬与赧然。
她们是旧识，更是旧敌。
当年枫玥谷主尚是皇子的陛下麾下医者时，苏老太君作为苏家顶梁柱，与皇子阵营多有龃龉，两人在医术、丹道乃至朝堂势力上明争暗斗多次，关系绝谈不上融洽。
这也是苏老太君最初不认为苏家能请动枫玥出手的原因之一。
另一个难以启齿的原因便是，让她这个曾经与十几岁的枫玥分庭抗礼的老前辈，如今垂死之际却要仰仗对方医术救命，这张老脸，实在有些挂不住。
枫玥谷主看着榻上气息奄奄的老对手，心中亦是感慨万千。
时光荏苒，曾经的针锋相对，如今看来，不过云烟。
她敛去眸中异色，平静上前，微微欠身：“苏老太君，久违了。”
苏老太君嘴唇翕动，最终也只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有劳……谷主。”
两人默契地谁也没有提及过往恩怨。
“楚牧，你过来。”枫玥谷主转向楚牧，示意他近前，“仔细看，用心感知。”她要将这次诊治，作为一次现场教学。
楚牧凝神上前，立于榻旁。
枫玥谷主伸出纤指，指尖萦绕着淡绿色的纯净生机之力，轻轻搭在苏老太君的手腕寸关尺处。她的灵力如同最精细的触须，缓缓探入苏老太君近乎崩溃的体内。
“感知她经脉的状况，”枫玥一边探查，一边对楚牧讲解，“慕容枭的灵力属性霸道阴寒，残留的破坏力仍在持续侵蚀。注意其运行轨迹，以及对其余完好经脉的压迫。”
楚牧依言，释放出自己微弱的神识，小心翼翼地在枫玥灵力的引导下，感知着苏老太君体内的情况。
只见其经脉大多寸断，仅有少数主干依靠元婴修士强大的生命力勉强维系，但也布满了裂痕，灵力在其中运行滞涩无比，且不断被残留的异种能量消磨。
接着，枫玥的灵力缓缓流向苏老太君的丹田气海。
“再看丹田，元婴乃修士本源所在。她的元婴受创极重，核心处已有清晰裂痕，本源精气正在不断流失。这是她生命力快速衰败的根源。”
楚牧“看”到那枚原本应该灵力充沛的元婴，此刻黯淡无光，表面布满蛛网般的裂纹，一丝丝精纯的本源能量正不可逆转地从中逸散。情况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
“最后是神魂，”枫玥的灵力轻柔地拂过苏老太君的眉心识海，“肉身重创，元婴受损，必会牵连神魂。她的神魂之火已十分微弱，如同风中残烛，需以温和药力与安魂之法稳固，不可操之过急。”
一番细致入微的检查下来，枫玥谷主对苏老太君的伤势已然了然于胸。
她收回手，对楚牧道：“重伤至此，常规丹药已难起效，需以特殊手法，先续接经脉，再以温和却蕴含庞大生机的灵药滋养元婴，辅以安魂定神之术，循序渐进，方有一线生机。”
随后，她将苏擎唤至一旁僻静处。
苏擎紧张地看着她，手心全是汗。
枫玥谷主直言不讳：“苏老太君伤势极重，元婴濒临破碎，神魂亦受损。但，尚有救治之法。”
苏擎闻言，激动得身体微颤，几乎要当场给枫玥跪下：“谷主！请您务必救救家母！需要什么，您尽管开口！苏家倾尽所有也定为您寻来！”
枫玥谷主虚抬一手，阻止了他的大礼，继续道：“若按我的方法治疗，需耗时半年之久。过程繁琐，需用到数种珍稀灵药，且每日需以特定灵力疏导药力，不可间断。若能坚持下来，可保老太君性命无虞，再延寿二十载，应无问题。”
“半年……二十年！”苏擎喜出望外，别说二十年，就是再多几年，对苏家也是天大的幸事！
“没问题！绝对没问题！一切但凭谷主安排！谷主若不嫌弃，请务必在苏家住下，苏家必以太上家老之礼相待！”
枫玥谷主却摇了摇头：“我另有要事，不能在此久留。”
苏擎一愣，急切道：“那家母的治疗……”
“治疗之法，所需药物，以及每日疏导药力的要点与手法，我会尽数传授给楚牧。”枫玥谷主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后续治疗，将由他全权负责。”
苏擎顿时语塞，张了张嘴，看着枫玥平静无波的脸，又看了看不远处正在凝眉思索伤情的楚牧，心中瞬间明镜似的。
枫玥谷主此举，分明是将楚牧与苏家彻底捆绑。日后，任何人若想动楚牧，都不得不考虑苏家老太君的性命还握在楚牧手中这一层关系。
这是阳谋。
苏擎脸色变幻，最终化为一声无奈的叹息，带着几分苦涩，拱手道：“……苏某，明白了。一切……依谷主所言。”
为了母亲的性命，这艘船，他苏家不得不与楚牧同乘。
枫玥谷主微微颔首，不再多言。一条以医术和性命为纽带的新同盟，在这苏家内室，悄然结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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