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世信号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远不止于那幅令人头疼的星图和图腾。对萧玉镜而言,最直接、也最混乱的影响,是那原本深埋于灵魂深处、属于“林微”的现代记忆碎片,开始不受控制地、高频次地涌现。
如果说以前,这些记忆只是偶尔在梦境或极度疲惫时,如同泛黄的旧照片般惊鸿一瞥,那么现在,它们简直就像是被按了快进键、还时不时信号不良的老式电视机画面,在她处理政务、接见臣工、甚至教导宁宁和安儿时,猝不及防地“跳台”插播。
起初,只是些零散的画面和声音。
这日早朝后,萧玉镜在紫宸殿东暖阁单独召见户部尚书李崇文。这位年过五旬的老臣正襟危坐,手持一卷厚厚的账册,唾沫横飞地汇报着今冬各州粮仓的储备情况。
“陛下明鉴,去岁江南道水患,虽及时赈济,但存粮已耗三成。今春陇西又遇蝗灾……”李尚书翻开账册,手指点着上面的数字,“您看,这是洛仓现存粮数,这是太仓,这是……”
萧玉镜端坐御案后,一手支颐,努力集中精神。户部的账目一向繁琐,她需得仔细听清每一个数字。
就在李尚书说到“今冬漕运若再有延误,恐冀北三州存粮难以支撑至开春”时,异变突生——
眼前李尚书忧心忡忡的老脸忽然模糊了一瞬,取而代之的是一间明亮整洁、墙壁上挂满液晶屏幕的房间。屏幕上跳动着各种曲线和波形图,几个穿着白大褂的身影在走动。
一个轻快干练的女声在耳边响起:“林医生,3号患者的脑波图谱显示焦虑水平显着下降,认知行为疗法干预效果良好。不过4号患者的新药反应监测数据有点异常,您要不要看看?”
另一个声音回应——那声音,分明是她自己的,却又带着某种陌生的职业化语调:“把4号的监控调出来。另外,通知张护士,下午的团体治疗课程需要调整场地,原定的小会议室空调坏了。”
“好的林医生。对了,您上周提交的关于‘焦虑泛化与家庭系统互动’的研究论文,王主任说可以推荐到《临床心理学》期刊……”
“啪!”
画面戛然而止,李尚书的脸重新清晰起来,他正捻着胡须,愁眉苦脸地说:“……故而臣以为,当急令漕运总督加派人手,务必在河道封冻前,将江南粮米悉数北运。否则,一旦冀北有变,后果不堪设想啊陛下!”
萧玉镜:“……”
她努力维持着女帝的威严表情,手指无意识地捻着奏章边缘,脑子里却还在回响着那些陌生的词汇。
脑波图谱?认知行为疗法?研究论文?期刊?
还有,林医生?是在叫她吗?
“陛下?”李尚书见她久久不语,试探性地唤了一声,“您……可是觉得臣所言有不妥之处?”
萧玉镜猛然回神,轻咳一声:“李爱卿所言甚是。漕运之事,朕会即刻下旨督办。不过——”她顿了顿,鬼使神差地脱口而出,“冀北三州的人口数据、历年粮食消耗的平均值、以及可能影响运输的气候预测模型……这些更详细的资料,户部可有整理?”
李尚书愣住了。
他眨了眨昏花的老眼,一时没反应过来。人口数据?历年平均值?气候……预测模型?
“回、回陛下,”李尚书结结巴巴地说,“各州丁口黄册,户部自然是有存档的。至于历年粮食消耗……这个,需得从各州呈报的赋税账目中推算,恐需时日。至于气候预测……”他露出一副“陛下您在说什么天书”的表情,“这观天象测风云,乃是钦天监之职,且天意难测,如何能……能做成‘模型’?”
萧玉镜自己也怔住了。
她刚才说了什么?那些词是怎么从她脑子里蹦出来的?
“咳,”她掩饰性地端起茶盏,“朕的意思是,需多方考量,不可仅凭过往经验。李爱卿且去整理数据,三日后朕要看到更详尽的奏报。”
“臣……遵旨。”李尚书一脸茫然地退下了,边走边嘀咕,“模型……什么模型……”
暖阁内安静下来。萧玉镜揉了揉太阳穴,觉得那里突突直跳。
锦书轻手轻脚地续上热茶,小心翼翼地问:“陛下可是累了?要不歇息片刻?”
“无妨。”萧玉镜摆摆手,心里却在翻江倒海。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这几日,类似的“跳频”事件频频发生。有时是在批阅奏章时,脑中突然冒出什么“ppt演示文稿”、“季度绩效评估”;有时是在接见将领时,眼前闪过满是按钮和操纵杆的奇怪装置(“战斗机驾驶舱?”);最离谱的一次,是她在御花园赏梅时,突然“听”到一段旋律古怪却异常抓耳的音乐(“流行歌曲?手机铃声?”),害得她整整一天都在无意识地哼着不成调的“嘟噜嘟噜哒哒哒”,把谢玄都听得皱了好几次眉。
“再这么下去,”萧玉镜低声自语,“朕怕是要被这‘林微频道’搞得分裂了。”
锦书没听清:“陛下说什么?”
“没什么。”萧玉镜站起身,“去御花园走走,透透气。”
## 二、御花园里的“自动喷水装置”
时值深秋,御花园里菊花开得正好。各色名品摆放在汉白玉花架上,黄如金,白如雪,紫如霞,在午后的阳光下熠熠生辉。
萧玉镜漫步在花径中,试图让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几名匠人正在不远处修剪一株百年罗汉松,锯子与剪刀发出有节奏的“咔嚓”声。
这本该是宁静的一幕。
可她的眼睛扫过那些被精心培育、每一片叶子都摆放在最合适位置的菊花时,脑子里又“跳台”了——
眼前繁花似锦的御花园忽然扭曲、变形,化作了另一个“花园”:整齐划一的草坪,绿得有些不真实;姹紫嫣红的盆栽排列得规规矩矩,像是列队的士兵;中央是一个圆形的、由光滑石材铺就的水池,池边立着几个银白色的金属装置。
最古怪的是那些装置。其中一个突然“咔”地转动起来,从顶端喷出细密的水雾,均匀地洒在草坪上。水雾在阳光下形成一道小小的彩虹。
与此同时,一个电子合成的女声不知从何处响起,语调平板无波:
“业主您好,今日室外温度22摄氏度,湿度65%,空气质量良。为您播放舒缓音乐,祝您有个愉快的下午。”
短暂的停顿后,一阵轻柔的钢琴曲流淌出来。
萧玉镜:“……”
她猛地顿住脚步,左右张望。
业主?温度湿度空气质量?还有那个会自己转圈喷水的金属玩意儿?这是什么鬼地方?
“陛下?”随行的锦书和几名宫人紧张地看着她,“可是哪里不适?”
钢琴曲还在脑中回荡,与现实中匠人修剪枝叶的“咔嚓”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荒诞的混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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