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诬告正妃，该当何罪？！”
“你，险些错杀无辜，又该如何交代？！”
陆清然的质问，如同两道无形的惊雷，悍然劈落在灵堂之上，余音滚滚，震得所有人耳膜嗡鸣，心神摇曳。
她站在那里，脚下是纷纷扬扬的休书碎片，身上是如火般灼目的嫁衣，眼神却冷冽如万古不化的寒冰，直直地刺向那位权势滔天的镇北王。
反客为主！
以下犯上！
所有人都被这惊世骇俗的一幕惊得魂飞魄散。他们看着陆清然，仿佛在看一个突然撕破了温顺伪装、亮出了狰狞獠牙的洪荒巨兽。
她怎么敢？！她怎么敢如此对王爷说话？！她怎么敢撕碎休书？！她怎么敢质问王爷该当何罪？！
然而，内心深处，一个微弱却又无法忽视的声音在告诉他们：她说的…没错啊！
萧烬站在原地，身形挺拔依旧，但仔细看去，便能发现他垂在身侧的手，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之色，甚至在微微颤抖。
羞辱、愤怒、难以置信…种种激烈的情绪如同岩浆在他胸中翻涌、冲撞，几乎要冲破他那冷硬外壳的束缚，喷薄而出！
他死死地盯着陆清然，那双深邃的眸子里，风暴肆虐。他从未被人如此当众打脸，如此毫不留情地撕碎尊严，尤其还是被一个他曾经视若草芥的女人！
一股磅礴的杀意，不受控制地升腾而起，几乎要让他立刻下令，将这个胆大包天的女人就地格杀！
然而——
就在那杀意即将冲破理智堤坝的瞬间，他的目光，触及到了地上那些破碎的纸片，触及到了那口敞开的、承载着阴谋与死亡的棺椁，触及到了陆清然那双清澈见底、却燃烧着不屈火焰的眸子…
所有的怒火与杀意，仿佛被一盆冰水当头浇下，发出“嗤”的声响，冒起一阵无力的白烟。
他凭什么杀她？
凭他听信谗言，不辨是非？
凭他滥用私刑，险些错杀？
凭他…身为亲王，却成了别人阴谋中的一把刀？
他若此刻杀了她，与那幕后灭口的黑手，又有何异？！他萧烬，岂能沦为如此不堪之人？！
一种更深沉的、名为“理亏”的枷锁，重重地套在了他的身上，让他那滔天的权势，在这一刻，竟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发紧，最终，却是一个字也未能吐出。那句到了嘴边的“放肆”，硬生生被卡在了那里，吐不出，咽不下，憋得他胸口一阵闷痛。
陆清然将萧烬那剧烈挣扎、却又无可奈何的神情尽收眼底。
她知道，她赌赢了。
在绝对的真理和铁证面前，即便是权倾朝野的镇北王，也不得不低头！
但这，还远远不够！
她要的，不仅仅是洗刷冤屈，不仅仅是在这灵堂之内短暂的胜利。她要的，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公道！是一个能让她真正摆脱这屈辱处境、堂堂正正活下去的裁决！
她不再看萧烬那铁青而复杂的脸，缓缓地转过身，面向灵堂内那些尚且沉浸在震惊中的宾客。
她的目光平静地扫过那一张张或惊骇、或茫然、或带着一丝隐秘兴奋的脸庞，深吸了一口气，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声音提到了最高，朗声开口，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掷地有声：
“诸位大人！诸位夫人！今日在场之人，皆是我陆清然沉冤得雪的见证！”
“大家有目共睹！镇北王萧烬，不查真相，偏听偏信，当众掷下休书，诬告发妻谋害侧妃！”
“更滥用私刑，赐下毒酒，险些令我含冤莫白，命丧黄泉！”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悲愤，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在灵堂中回荡：
“若非我略通歧黄之术，洞察尸体之秘，勘破药渣之奸，此刻早已是一缕孤魂！”
“王爷今日可以因一时不察而险些错杀于我，他日，又当如何？”
“王府之内，朗朗乾坤，竟能发生如此恶毒构陷、草菅人命之事！今日是我陆清然，明日，又该轮到哪位无辜之人？！”
这一句句，不仅是在陈述自己的冤屈，更是在拷问这王府的法度，拷问在场每一个人的良知！
不少宾客闻言，脸色微变，眼神闪烁，显然被触动了心事。
陆清然将众人的反应看在眼里，知道时机已到。她猛地抬起手臂，手指笔直地指向苍穹，仿佛要戳破这灵堂的屋顶，直指那九重宫阙！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玉石俱焚的决然，轰然爆发：
“王法昭昭，乾坤朗朗！我陆清然，即便是一介女流，也绝不容许此等不白之冤加身！”
“今日，我就要效仿古人，敲响那登闻鼓！”
“我要告御状！”
“我要在这天子脚下，将这桩镇北王府的污秽冤情，将这构陷发妻、滥用私刑的罪状，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告到御前！”
“求圣上，还我一个公道！求律法，正我清白之名！”
“告御状”三个字，如同三颗重磅炸弹，在灵堂内轰然炸开！
所有人都惊呆了！
告御状？！她竟然要告御状？！告的还是当朝权柄最盛的镇北王？！
这…这简直是亘古未闻之奇事！是石破天惊之举动！
萧烬的瞳孔骤然收缩成了针尖大小，他猛地向前踏出一步，声音因为极致的震惊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恐慌而变形：“陆清然！你…你敢！”
“我为何不敢？！”陆清然猛地回头，目光如冷电般与他对视，气势竟丝毫不落下风，“王爷是怕了吗？怕这桩丑事闹到御前，损了您镇北王的赫赫威名？还是怕陛下深究之下，牵扯出更多…不可告人之秘？！”
她不再给萧烬任何反应的时间。
说完，她猛地俯身，动作快如闪电，将地上几片关键的、沾有暗红色丝线的碎纸屑（从休书上撕下，沾染了之前展示的丝线），以及之前盛放药渣的托盘边缘残留的一点红背竹竿草碎末，用一方干净的帕子，小心翼翼地包裹起来，紧紧攥在手心。
这是物证！是她上告的底气！
然后，她挺直脊梁，不再看任何人，也不再理会身后萧烬那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目光，以及满堂宾客那如同看待疯子般的眼神。
她攥着那方承载着真相与冤屈的帕子，昂起头，迈开了脚步。
一步，两步…
嫁衣的裙摆拂过冰冷的地面，拂过那些象征着屈辱的休书碎片。
她朝着灵堂之外，朝着那被夜色笼罩、却仿佛透着一丝天光的王府大门，坚定地、决绝地，向外走去。
身影孤独，却带着一种无法形容的、撼人心魄的力量。
她要去告御状。
她要亲手，将这刚刚被撕开的裂缝，彻底捅破成一片新的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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