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梨花巷浸染得愈发深邃僻静。医馆内灯火已熄，只有里间隐约传来嬷嬷不安的辗转声。陆清然和衣躺在简陋的床榻上，看似闭目养神，耳朵却如同最警觉的猎豹，捕捉着窗外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声响。袖袋中那包生石灰粉被握得温热，工具箱就放在触手可及的床下。
她知道，傍晚那场威胁绝不可能就此结束。那两名地痞不过是探路的石子，真正的杀招，恐怕还在后头。
果然，约莫子时刚过，一阵极其轻微、几乎与夜风融为一体的衣袂摩擦声，从巷口的屋顶上传来。不止一人！脚步声轻捷而分散，带着训练有素的默契，正从不同方向，如同鬼魅般向医馆合围而来。
陆清然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这次来的，不是地痞流氓，是真正的……杀手！
她悄无声息地坐起身，一手握紧石灰粉，另一只手已经探向床底的工具箱。硬拼绝无胜算，她必须利用对地形的熟悉和出其不意，或许能搏得一丝生机。
就在她屏住呼吸，准备应对破门或越窗而入的袭击时——
异变陡生！
“嗖！嗖嗖！”
几声极其锐利的破空之声，勐地从医馆两侧的屋顶以及巷尾的暗处响起！那是弩箭离弦的声音！速度快得惊人！
紧接着，便是几声短促而压抑的闷哼，以及重物从屋顶滚落、砸在青石板上的沉闷声响！
原本合围向医馆的那些鬼祟脚步声，瞬间陷入了混乱！
“有埋伏！”
“撤！”
低沉的呼喝声在夜空中急促响起，伴随着兵刃短暂交击的铿锵声，以及更多利刃入肉的可怕声响和濒死的哀鸣。
一切发生得太快，如同疾风骤雨。
陆清然僵在原地，握着石灰粉的手心沁出冷汗。她清晰地听到外面短促而激烈的搏杀声，那绝不是地痞斗殴，而是真正精锐之间的生死相搏！有人在暗中保护她？是谁？
搏杀声并未持续太久，不过十几息的功夫，便迅速平息下去。只剩下夜风拂过巷弄的呜咽，以及一种浓郁得化不开的、新鲜血液特有的腥甜气息，从门缝和窗隙中弥漫进来，令人作呕。
死寂。
比之前更令人心悸的死寂。
陆清然一动不动，全身的感官都提升到了极致。她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不知道那些杀手是死是逃，更不知道那暗中保护她的人，是友是敌。
良久，直到天边泛起一丝微不可察的鱼肚白，外面再无异动。只有那挥之不去的血腥气，证明着昨夜发生的一切并非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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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北王府，惊澜院书房。
烛火通明，映照着萧烬阴沉如水的面容。他负手立于窗前，望着窗外依旧沉沉的夜色，指间无意识地摩挲着一块冰冷的玄铁令牌。
一名身着黑色劲装、气息内敛如同影子般的暗卫统领，单膝跪在他身后，低声禀报着刚刚发生在梨花巷的一切。
“……对方共计五人，皆是好手，配备军制劲弩，目的明确，直取陆姑娘性命。属下等依王爷令，暗中护卫，在其欲行动时拦截，格杀三人，重伤擒获一人，另一人见势不妙，断后自戕。擒获者已押入暗牢，正在加紧审讯。”
暗卫统领的声音毫无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我方轻伤两人，已妥善处理。”
萧烬听完，没有说话。书房内只剩下烛火噼啪的轻响。
他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那个女人的身影——素衣清冷，眼神倔强，在公堂之上用那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将他所有的傲慢与权威碾得粉碎。也想起了她提着那个古怪箱子，决绝走出王府大门的背影。
麻烦！
真是个天大的麻烦！
他明明已经与她一刀两断，圣旨为证，和离书在手。她陆清然是死是活，与他萧烬有何相干？
可为何，在得知她可能卷入漕运贪腐案，并因此被幕后黑手盯上时，他会下意识地派出了身边最精锐的暗卫去暗中护卫？
为何在听到暗卫回报她遭遇地痞威胁，甚至今夜险些丧命时，胸口会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与……一丝后怕？
他烦躁地转过身，烛光在他深邃的眸子里跳动，映出几分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复杂心绪。
那个女人，就像一颗投入他平静心湖的石子，激起的涟漪久久不散。她带来的不仅仅是麻烦，更是一种对他固有认知的颠覆和……吸引。
他厌恶这种失控的感觉。
“查！”一个字，如同冰珠，从萧烬齿缝间迸出，带着凛冽的杀意，“给本王撬开那个活口的嘴！本王倒要看看，是谁敢在京城动用军弩，杀人灭口！”
“是！”暗卫统领领命，却并未立刻退下，犹豫了一下，问道：“王爷，那陆姑娘那边……护卫是否……”
萧烬烦躁地挥了挥手，像是要驱散什么不存在的蚊蝇，语气恶劣：“加派人手！给本王看紧了！别让她死了！……真是麻烦！”
最后一句，与其说是命令，不如说是对自己那莫名心绪的恼火。
暗卫统领低头称是，身影悄无声息地融入了书房外的黑暗中，如同从未出现过。
萧烬独自站在书房中央，烛光将他的影子拉得斜长而孤寂。他走到书案前，看着那空白的宣纸，眼前却仿佛又看到了陆清然那双清澈而坚定的眼睛。
他猛地抓起桌上的镇纸，想要砸出去，最终却只是重重地放回原位，发出沉闷的响声。
“陆清然……”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语气复杂难明。
他知道，从这个女人踏出王府的那一刻起，他们之间的纠葛，就远未结束。而这一次，他似乎……更加被动了。
夜色渐褪，黎明将至。
梨花巷的血腥已被悄然清理，只留下澹澹的、需要仔细分辨才能闻到的气味。
而一场围绕着她，也必将席卷他的更大风暴，正在这看似平静的黎明前，悄然酝酿。萧烬增派的暗卫，如同更密的网，无声地撒向了那间小小的医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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