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畿禁军西大营，校场上旌旗猎猎，甲胄鲜明。上万将士列阵肃立，虽不少面孔带着汴梁禁军特有的散漫油滑，但在督阵将官的厉声呵斥下，勉强维持着军阵的威严。
点将高台上，一身崭新藏青窄袖常服，腰束玉带，外罩玄色织金薄披风的蔡攸卓然而立。他额角的青肿已用特制脂粉遮掩，只留下微微痕迹，金殿的狼狈荡然无存，唯有一股渊渟岳峙、深不可测的枭雄气势。身后侧，换了一身干净儒衫，但面色依旧苍白、眼神空洞仿佛失去灵魂的张浚，沉默侍立。张浚的到来，本身就是一个无声而巨大的震慑——这位“刚直”的清流学士，竟已被蔡攸收入麾下！
禁军都指挥使高俅未至，只派了心腹副将作陪，态度明显冷淡。营中各级将官神情各异，有敬畏，有不屑，更有暗中窥探。
“蔡太傅，”副将语气恭谨中带着疏离，“按照枢密院调令与陛下旨意，一千精锐步骑，已在帐前点验。太傅可随意挑选。”他指向校场前列被特意挑选出来的两千余人。
蔡攸目光锐利如电，扫过这群看似彪悍却眼神闪烁的“精锐”。大多数都顶着汴梁禁军虚浮的傲慢，真正的煞气有限。他面无表情地点点头，侧首对张浚低语几句。
张浚精神微微一振，眼神掠过一丝刻骨的痛楚和恨意，但旋即化为一种死水般的平静。他走到台前，深吸一口气，朗声道：“以下口令为准：凡宣和元年随童贯西北伐辽征召入伍者，出列！”
声如金石，砸在校场上空！满营愕然！
宣和元年童贯伐辽？那是一场被朝廷刻意掩盖的惨败！参与之军或残存逃回，或讳莫如深，早已被打散编制。谁能料到竟会在这光鲜亮丽的京营被骤然提起？
台下两千余人一片死寂，随即引发一阵骚动。片刻，稀稀拉拉地，有不足五百人默默地向前跨出几步。他们大多沉默，眼神沉郁甚至麻木，身上甲胄兵刃皆不如前列“精锐”光鲜，但站姿间自有一股经过血腥磨砺后沉淀下来的精悍。许多人身上带着不显眼的伤疤。
蔡攸目光终于满意地微微闪动。张浚被逼入绝境后的第一个作用——利用他清流身份和遍览朝奏的权限，准确地抓住了这条信息。
“很好。”蔡攸终于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凡出列者，皆入我卫队！”
副将脸色微变：“太傅，这……不合规矩！陛下旨意是挑精锐……”
“他们是精锐！”蔡攸打断他，目光冰冷地扫过去，“是见过血、闻过死亡的精锐！本官要的是能护卫使节渡过风霜刀剑的硬骨头，不是只会耍花枪、逛樊楼的银样镴枪头！”话语刻薄如刀，刺得台下那些真正的“精锐”和副将都脸上火辣辣。
那出列的数百老卒，原本麻木的眼神第一次有了变化，惊愕，困惑，一丝微弱的光芒。他们早已是弃子，竟还有被征召重用的一天？
这时，校场另一侧，一队百余人的铁甲重骑正在演练冲锋，气势如龙，人马合一，为首一将，身披双翅镔铁盔，手持两条各重数十斤的水磨八棱钢鞭，坐下乌骓马神骏非凡，正是人称“双鞭将”的呼延灼！
他本是汝宁郡都统制，骁勇善战，治军甚严。因其铁面无私，屡次秉公得罪上官，被寻了个由头贬谪至京城禁军，成了个无权空头的教头，郁郁不得志。
蔡攸的目光瞬间锁定在呼延灼身上。此人身上那股沉雄冷冽、几乎要喷薄而出的虎贲猛将之气，远非高俅手下花架子可比！
“台上何人？”蔡攸扬声问道。
呼延灼勒马停住，单鞭一扬，隔空抱拳，声若洪钟：“卑职呼延灼！参见太傅！”不卑不亢，透着一股子被压抑的傲气。
蔡攸笑了，那笑容带着如同看到绝世瑰宝的满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残忍。“呼延将军，”他朗声道，“陛下钦点本官北使，正缺一员执锐披坚、能慑北虏虎狼的猛将统帅！一千护卫，本官点你为都统！你手下这些儿郎，也一并调入！自此刻起，你只听我一人号令！”说着，他竟从怀中取出一个黄布包裹的小印盒，当着满营将士的面打开——正是那道允许他便宜行事的圣旨和尚方剑的印鉴！
尚方印鉴！便宜行事！都统！只听他一人号令！
三记重锤砸在呼延灼心头！他瞳孔剧烈收缩，难以置信地看向高台上那个目光灼灼的年轻人。贬谪的屈辱，闲置的愤懑，报国无门的苦闷……这一瞬间被蔡攸砸开了缺口！尚方剑印代表的天子威权，那“慑北虏虎狼”的激赏，那“只听我一人号令”的专信……将他心中那头沉寂已久的猛虎瞬间唤醒！
呼延灼猛地一夹马腹，乌骓马人立而起发出一声长嘶！他翻身下马，轰然单膝跪地，沉重的钢鞭砸在黄土上，激起一片尘埃，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压抑多年的血性复苏：
“卑职呼延灼！愿为太傅……驱驰！北地风雪，万死不辞！”
声震校场！千名刚刚被蔡攸挑选出的战兵，以及呼延灼带来的悍骑，目睹此景，胸中热血瞬间被点燃！齐声高呼：“愿为太傅效死！”声浪直冲云霄！
台上副将面如土色。张浚冷漠地看着这一切，心中那丝不甘悄然化作了更深的寒气——蔡攸识人用人之狠辣精准，收服呼延灼之雷霆手段，无不彰显其枭雄本质。这北地之行……他将面对怎样的惊涛骇浪？
呼延灼起身，巨目扫过台下被选出的一千人，声如雷霆贯耳：“太傅有令！即刻点卯造册，重配甲胄！有怠慢者，军法无情！”
一支带着蔡攸鲜明烙印的北使护卫铁血之锋，于汴梁城外，初步成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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