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在「协议？」那两个猩红刺目的字眼上凝固了。
技术中心里只剩下服务器运转的低沉嗡鸣，以及几人压抑的呼吸声。那张来自遥远过去的照片，像一道撕裂时空的闪电，将尘封的往事与当下的危机粗暴地连接在一起。
沈叙死死地盯着屏幕，瞳孔剧烈收缩，下颌线绷得像一块坚硬的岩石。他周身散发出的寒气，比得知母亲被污蔑时更加冰冷、更加死寂。那不是暴怒，而是一种深入骨髓的震惊与……某种信仰崩塌般的茫然。
他的父亲，与他最深恶痛绝的秦家，在母亲还在世时，竟有过如此亲密无间的时刻？那个写在照片上的“协议”，究竟是什么？
苏晚感觉到沈叙握着她的手变得冰凉而僵硬，甚至微微颤抖。她用力回握他，试图传递一些温度和支持，但她知道，此刻任何语言都显得苍白无力。这是他内心世界一场隐秘的地震。
陆辰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他飞快地操作电脑，试图在数据库中搜索与“协议”相关的任何文字记录、合同扫描件，但一无所获。只有这张孤零零的、带着疑问的照片。
“叙哥……”陆辰的声音带着一丝迟疑和担忧。
沈叙猛地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翻涌的情绪被强行压下，只剩下一种近乎虚无的平静，但这平静之下，是深不见底的暗流。
“把所有相关数据，尤其是这张照片，做多重加密备份。”他的声音沙哑，带着一种透支后的疲惫，“继续反向追踪，我要知道是谁，在什么时候，因为什么目的，试图访问这张照片。”
“明白。”陆辰立刻应下，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起来。
沈叙不再停留，拉着苏晚，转身大步离开了技术中心。他的步伐很快，带着一种想要逃离什么的决绝。
回公寓的路上，车内是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沈叙一言不发，专注地看着前方道路，但紧握方向盘的、骨节泛白的手，暴露了他内心的波澜汹涌。
苏晚安静地坐在副驾驶，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夜景，心里充满了对沈叙的心疼。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家族控制与冰冷的唯一反抗者，却没想到，父辈之间早已存在着他未知的、可能更加不堪的纠葛。这对他而言，无异于一种颠覆性的打击。
回到公寓，沈叙没有像往常一样先去书房处理工作，也没有开灯，而是径直走到客厅的落地窗前，沉默地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月光勾勒出他孤寂而挺拔的背影，仿佛与整个世界的喧嚣隔绝。
苏晚没有开灯，也没有打扰他。她去厨房倒了一杯温水，轻轻走到他身边，递给他。
沈叙没有回头，也没有接杯子。
苏晚将杯子放在旁边的矮柜上，然后静静地站在他身侧，与他一同望着窗外。她没有说话，只是这样陪着他。
不知过了多久，沈叙低沉沙哑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我一直以为……他至少，对我母亲……”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苏晚听懂了。他一直以为父亲只是冷酷、专制，但至少对母亲曾有过真情，母亲的离去是父亲控制欲下的悲剧。可这张照片，却暗示着可能存在的背叛与算计，这比单纯的冷酷更加残忍。
苏晚伸出手，轻轻环住他的腰，将侧脸贴在他微凉的背脊上。“也许……事情不是我们想的那样。”她轻声说，“只是一张照片，一个词，还不能说明全部。”
她的拥抱和话语像一丝微弱的暖流，渗入沈叙冰封的心湖。他僵硬的身体微微松动，覆盖在她手背上的大手，缓缓收紧，仿佛在确认这份真实的存在。
“我需要知道真相。”他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心，“无论它是什么。”
这一夜，沈叙破天荒地没有在书房熬夜。他洗了澡，躺在苏晚身边，却睁着眼睛，直到天际泛白。
苏晚知道他没睡，她也没有睡踏实。她能感觉到他身体的紧绷和思维的混乱。
第二天是周六，沈叙没有去公司。但他也没有休息，而是将自己关在书房里，对着笔记本电脑，不知在查阅什么。苏晚给他送了几次水和水果，他都只是心不在焉地应一声。
苏晚知道，他正在用自己的方式，试图拼凑出过去的真相。她没有追问，只是尽量让公寓保持安静，给他思考的空间。
下午，苏晚坐在客厅的角落画架前，画纸上却一片空白。她的心思也完全无法集中在绘画上，脑海里反复回响着“协议”两个字，以及沈叙那双充满痛苦和迷茫的眼睛。
她放下画笔，走到书房的门口，轻轻敲了敲门。
里面传来沈叙低沉的声音：“进。”
苏晚推门进去，看到沈叙靠在椅背上，揉着眉心，脸上是浓重的疲惫。电脑屏幕上是一些陈旧的新闻报道网页，关于宏远集团和秦氏企业早年的合作项目。
“有……发现吗？”苏晚轻声问。
沈叙摇了摇头，声音沙哑：“公开信息很少，都被刻意淡化处理了。那个时期的知情人，要么离开了核心圈，要么三缄其口。”
他顿了顿，看向苏晚，眼神里带着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好像有一只手，把那段历史彻底抹去了。”
苏晚走到他身边，看着他电脑屏幕上那些模糊的新闻图片和官方辞令，忽然，一个念头闪过她的脑海。
“沈叙，”她犹豫了一下，开口道，“那张照片……你觉不觉得，它出现得太‘刻意’了？”
沈叙微微一怔，看向她：“什么意思？”
“对方大费周章，雇佣顶尖黑客，冒着暴露的风险，去访问一台封存多年的旧服务器，目标似乎非常明确，就是为了这张照片，或者与这张照片相关的信息。”苏晚努力梳理着自己的思路，“可如果这‘协议’真的是秦家和沈家之间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秦正业为什么不自己销毁它？反而留在服务器里？还让它被对手轻易找到？”
沈叙的眉头缓缓蹙起，苏晚的话像一道光，刺破了笼罩在他心头的迷雾。
“除非……”他的眼神逐渐变得锐利，“这张照片本身，就是一个诱饵？或者，它指向的‘协议’，并非我们想象的那样？又或者……有人想借我的手，去揭开这个‘协议’？”
就在这时，沈叙放在书桌上的手机震动起来，是陆辰发来的视频通讯请求。
沈叙立刻接起，按下免提。
“叙哥！”陆辰的声音带着一丝兴奋和紧张，“反向追踪有重大进展！我们差点就被对方布下的迷魂阵骗过去了，但还是咬住了一点尾巴！那个黑客的真实Ip，最后一次有效跳转的节点，定位在——”
陆辰深吸了一口气，吐出了一个让沈叙和苏晚都瞬间愣住的地名：
“巴黎。”
（第四十八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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