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那么躺在冰冷的床上，一动不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窗外漆黑的天色，才透出一丝灰白。
林辰的眼珠，迟缓的转动了一下。
他还活着。
林辰拉过被子，盖住自己不住发抖的身体，把头深深埋进枕头里。
他累了。
两辈子的不甘心，都没现在这么累过。这种累，是因为对自己的命一点办法都没有。
放弃吧。
这个念头，又从心底冒了出来。
昨晚的经历，让他那点可怜的希望显得特别可笑。
还想着拍视频，赚人气，改命？
连自己身体都控制不了，活着本身就是一种折磨，还谈什么未来？
就这样吧。
不再挣扎，不再幻想。
就这么安安静静的，陪着外婆，等待那个早就定好的结局。
也许，那才是一种解脱。
伴随着早上的鸡鸣，林辰浑浑噩噩的，半睡半醒的度过了这个清晨。
他被一阵饭菜的香气弄醒了。
外婆已经做好了早饭，正在堂屋里摆碗筷。
“辰辰，醒了？快来吃早饭，外婆给你煮了你最爱吃的醪糟鸡蛋。”外婆的声音里，带着满足的笑意。
林辰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昨晚的剧痛虽然退了，但身体依旧像散了架。他换好衣服，走到堂屋的洗脸架前，看到镜子里那张脸时，自己都吓了一跳。
脸色苍白的像张纸，嘴唇没有血色，眼眶下面是两团浓重的青黑。那双以前被同事夸过的眼睛，现在只剩下一片死寂。
这副样子，别说拍视频了，就是走在路上，都可能被人当成鬼。
他匆匆用冷水洗了把脸，想让自己看起来精神点，但没什么用。
“怎么脸色这么难看？是不是昨晚没睡好？”饭桌上，外婆一眼就看出了他的不对劲，担心的问道。
“嗯，可能是……有点认床。”林辰低下头，躲开外婆的目光，用这个自己都觉得好笑的理由糊弄过去。
“那就多睡会儿，反正你放假，不着急。”外婆心疼的把碗里所有的鸡蛋都夹给了他，“多吃点，补补身子。”
林辰默默的吃着，甜糯的醪糟和滑嫩的鸡蛋，在他嘴里却一点味都没有。
这一天，林辰过得特别安静。
他没有再兴冲冲的研究什么新能力，也没去院子里摆弄那些木工活。
他就搬了张小板凳，坐在院子的屋檐下，安静的看着外婆在菜地里忙活。
看着她给青菜浇水，给豆角搭架，看着她把新摘的辣椒，用针线一串串的穿起来，挂在屋檐下晾着。
阳光很好，风也不大。
外婆的动作不快，甚至有点慢，但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生命力。
这本该是幅很安宁的画面。
可林辰的心，却始终被一层厚厚的阴云笼罩着。
他害怕。
他怕昨晚那种疼会突然再来一次。
他怕下一次，自己就没那么好运气，能瞒过去。
他更怕，自己会突然就这么倒下，再也醒不过来，留给外婆一个最残酷的背影。
这种恐惧，让他甚至不敢多跟外婆说几句话，生怕一开口，情绪就绷不住了。
时间，就在这种安静又煎熬的气氛中，一点点过去。
午后，林辰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想午睡，可脑子却特别清醒。
他百无聊赖的，用意念打开了那个一天没碰的系统界面。
【请选择今日体验能力……】
林辰的目光扫过那几个模糊的选项，一点想点的欲望都没有。
木工怎么样？厨艺又怎么样？
在病痛和死亡面前，这些都是没用的花招。
他漫无目的的，用意念在豆音的视频流里划着。
那些喧闹快乐的视频，从他眼前飞速掠过，在他心里引不起一点波澜。
他的世界，早就和这些热闹隔绝了。
不知道划过了多少个视频，忽然，一个安静的封面，让他麻木的意念停了下来。
封面很暗，只有一个穿白衬衫的瘦削男生，抱着一把吉他，坐在一个空房间里，低着头，看不清脸。
标题只有两个字——《空》。
林辰鬼使神差的，点了进去。
视频里没有旁白，没有特效，只有一阵干净又带着些许颤音的吉他前奏。
那旋律很简单，却像一阵冷风，一下子钻进了林辰的骨头缝里。
紧接着，一个同样干净，却又破碎的男声，响了起来。
“窗外的灯，亮了又灭……”
“屋里的人，醒着，像睡了……”
“时间是贼，偷走一切，留下空壳……”
“我看着我，慢慢的，腐烂着……”
歌声不高亢，不嘶吼，就那么平平淡淡的，像是在说一件跟自己无关的事。
可那每一个字，每一丝若有若无的颤音，都像一把刀，毫不留情的剖开了林辰好不容易维持住的平静。
他的呼吸，猛的一停。
这唱的，不就是他吗？
每天在希望和绝望之间挣扎，在强颜欢笑和独自崩溃之间切换，醒着，却感觉自己早就死了。
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一天天衰败，一点点腐烂，却什么都做不了。
“想抓住光，光却把我灼伤……”
“想拥抱风，风却穿过胸膛……”
“世界很大，大到没有地方，能装下我的，绝望……”
当最后一句歌词，用一种近乎呓语又带着哭腔的假声唱出时，林辰再也忍不住了。
一滴滚烫的泪，毫无征兆的，从他眼角滑落，砸在冰冷的枕头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印记。
他感觉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拳，又像是被一个同样孤独的灵魂，隔着屏幕，轻轻抱了一下。
那种被理解的酸楚，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防线。
他没有哭出声，只是任由眼泪放肆的流。
这是他确诊以来，第一次，为自己流泪。
视频结束了，黑色的屏幕上，只有那个抱着吉他的落寞身影。
林辰就那么静静的看着，仿佛在看着另一个自己。
【叮！】
【检测到宿主强烈情感共鸣……】
【是否复刻目标“歌手阿屿”核心能力：绝望空灵式唱腔？】
冰冷的系统提示，把林辰从巨大的悲伤中拉了出来。
复刻这个能力？
林辰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自己抱着吉他，唱这首歌的画面。
他下意识的，就打了个哆嗦。
不。
他不能。
他害怕。
他害怕一旦自己有了这种能把绝望唱出来的能力，他会彻底失控。
他好不容易才把那些黑暗的情绪死死压在心底。如果让他用歌声把这些情绪宣泄出来，他会彻底崩溃的。
更何况，唱歌，还是唱这种丧到骨子里的歌，能有什么用？
他的厨艺视频，他的木工视频，那么美好，那么治愈，都没人看。
难道发一个比悲伤更悲伤的视频，就能火了？就能赚到那一百万的人气值？
不可能的。
人们喜欢看的，是希望，是美好，是阳光。
谁会愿意花时间，去消费一个快死的人的绝望呢？
这只会让他显得更可悲，更可笑。
林辰缓缓的，又决然的，摇了摇头。
他在心中，对系统说出了两个字。
“放弃。”
【确认放弃本次能力复刻。】
系统界面应声消失。
林辰擦干眼角的泪痕，从床上坐起来，走到窗边。
窗外，外婆正坐在那把被他修好的躺椅上，眯着眼，打着盹，嘴角还带着一丝安详的微笑。
林辰看着这一幕，心里的波澜，渐渐平息。
他不能崩溃，也不能陷在自己的悲伤里。
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那就是守护好眼前这份，没剩下多少的宁静。
至于那个歌声，那份绝望，就让它永远的，烂在心底吧。
只是，他没有发现。
当他转身离开窗边时，那首叫《空》的旋律，和他自己心里那压抑的嘶吼，已经如同两股交缠的藤蔓，深深的，刻进了他的灵魂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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