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包车在法租界一处僻静的石库门弄堂停下,车夫掀开车帘时,眼底带着几分急切:“张老板在里面候着,快随我来。”
苏伊扶着林晚晴,踩着青石板往弄堂深处走。林晚晴的胳膊还在渗血,月白色的旗袍袖口已经被染红大半,步子迈得踉跄,却死死攥着苏伊的手腕,像是怕她再出什么闪失。
石库门的黑漆大门虚掩着,推门进去,便是一方种着芭蕉的天井。堂屋里亮着一盏煤油灯,灯下坐着个穿藏青色长衫的男人,看见两人进来,立刻起身迎上来,眉头紧锁:“林姐,你受伤了!”
男人是张先生,早年和苏伊母亲、林晚晴一同办过进步刊物,如今在法租界做着洋布生意,暗地里却在为爱国志士传递消息。他熟稔地从药箱里翻出纱布和金疮药,引着林晚晴坐下包扎,又给苏伊递了杯热水。
苏伊捧着水杯,指尖的寒意渐渐褪去。她将怀里的玉兰花瓶小心翼翼地放在八仙桌上,目光落在那道细细的裂纹上,心里百感交集。
“花瓶夹层里的密约,可还完好?”张先生的声音低沉,带着几分郑重。
苏伊点头,伸手摩挲着瓶底的玉兰花纹样:“完好,只是方才突围时太过匆忙,没来得及细看。”
林晚晴咬着牙,任由张先生处理伤口,闻言抬眼道:“阿伊,你且将暗格打开,让张老板看看。这两份密约合在一起,才能指证黑鸦的罪证。”
苏伊应了声,想起林晚晴之前用的银凿子,张先生已然会意,取来一把小巧的铜簪递过来。铜簪的尖端很细,对着瓶底那朵玉兰花的花蕊轻轻一撬,“咔哒”一声轻响,暗格便弹了开来。
油纸裹着的密约还在里面,苏伊伸手将它取出来,又将林晚晴交予她的那份一并摊开在桌上。两份宣纸泛黄的边角对齐,走私军火的账目、黑鸦成员的名单,竟严丝合缝地拼成了完整的一页。
张先生俯身细看,指尖划过那些娟秀的字迹,眼眶渐渐泛红:“清和的字,一点没变……她若是能看到今日,该多好。”
苏伊的鼻尖也跟着发酸,她伸手去收拾暗格,指尖却触到了瓶底的内壁,像是摸到了一张薄薄的纸。
她愣了一下,将铜簪伸进暗格,轻轻一挑,竟真的挑出一张叠得极小的宣纸。那宣纸被油纸衬着,没沾半点潮气,只是边角被磨得有些毛边。
“这是什么?”林晚晴也凑了过来,声音里带着几分疑惑。
苏伊屏住呼吸,将宣纸缓缓展开。纸页只有巴掌大小,上面的字迹比密约上的更纤细,带着几分仓促,正是母亲的手笔。
阿伊吾女,当你看到这封信时,娘定已不在人世。此瓶乃娘亲手所制,夹层藏着黑鸦罪证,另一份交予晚晴保管。娘并非贪生怕死之辈,只是舍不得你。当年火烧苏家,娘引开敌人,是为护你周全。你要记住,苏家从不是汉奸之族,娘所做一切,皆是为家国大义。日后若遇险境,可寻张先生,他会帮你。勿念,勿恨,好好活下去,替娘看……
信写到最后,字迹戛然而止,墨痕晕开了一团,像是落笔时,执笔的人突然听到了什么动静。
苏伊的手指抚过那些字,泪水毫无预兆地砸在纸页上,晕开了那团未干的墨痕。她终于知道,母亲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心里念着的,始终是她。
“清和……”林晚晴捂住嘴,哽咽出声,眼泪顺着脸颊滑落,砸在包扎好的纱布上。
张先生长叹一声,拍了拍苏伊的肩膀,眼底满是沉痛:“当年清和托人将你送到乡下,便是怕黑鸦的人斩草除根。她明知自己九死一生,却还是选择了这条路。”
苏伊将信纸紧紧攥在手心,指节泛白。她抬头看向窗外,夜色正浓,远处隐约传来巡捕的哨声。
“张先生,”苏伊的声音嘶哑,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密约和名单,我想交给报社,让黑鸦的罪行昭告天下,让上海滩的百姓都看看,这群披着人皮的豺狼,都做了些什么!”
张先生看着她,眼底闪过一丝赞许,随即沉声道:“此事凶险,报社里未必没有黑鸦的眼线。但你若决意要做,我便陪你走这一趟。”
林晚晴也擦干眼泪,握住苏伊的手,掌心的温度滚烫:“阿伊,林阿姨这条命,早就该随你娘去了。如今能和你一起,为苏家、为所有枉死的人讨个公道,我死而无憾。”
苏伊看着两人坚定的目光,又低头看了看桌上的玉兰花瓶,仿佛看见母亲正站在灯火里,对着她温柔地笑。
她缓缓握紧拳头,心里的恨意与决心交织在一起,凝成一把出鞘的利刃。
黑鸦,这笔血债,该清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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