麒麟殿，大秦帝国权力的中枢。
文武官员穿着统一的朝服，在殿中左右两侧站立，队列整齐。
他们低着头，看着自己脚前的地面。
铜鼎里点燃了香料，气味在封闭的大殿里扩散。所有人都保持着这个姿势等待着。
一声通报从殿外传来，声音又长又尖。
“陛下驾到！”
殿内所有官员同时躬身，头颅几乎要碰到胸口。动作幅度一致，没有人发出多余的声响，只有衣物摩擦的细微声音。
脚步声从大殿深处传来，不快不慢。每一步都踩得很实，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
一些官员能感觉到，那声音就像踩在自己的心口上，让他们的身体不由自主地绷紧。
嬴政走进大殿。
他身上穿着玄色的十二章纹龙袍，头顶是十二旒冕冠。
冕冠垂下的珠串随着他的走动轻轻晃动。
内侍们跟在他身后，不敢越过他。
他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眼神也没有焦点，只是平视着前方。
他知道自己此刻的样子和过去每一天都一样，但他内心的感受已经完全不同。
他走过百官中间的通道，踏上通往御座的台阶。一共九层台阶。
他一步一步走上去，最后在龙椅前站定，转身坐下。宽大的袖袍随着他的动作落下，他将双手放在膝上。
“众卿，平身。”
他的声音不高，和往常一样听不出情绪。
队列中的李斯和赵高，在听到这个声音时，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僵硬起来。莫名的寒意从他们的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就像被某种野兽从暗处盯住了一样。
他们冷汗直冒，以至到后面的时候连头都不敢抬。他们共同的感受这一切难道是错觉吗？还是今天皇帝的威严比平时更甚。
“谢陛下！”
文武百官齐声回应后，恢复了原先站立的姿势。
嬴政则是端坐在高处的龙椅上，看向下方的一个个官员。
不过目光只在每个人的头顶短暂停留，看完一个会快速移向下一个。就在这个过程中，他集中精神动用了新获得的能力。
眼前的景象变了。
大殿的结构消失，官员们的躯体也变得透明起来。殿中的每一个人，都成了一个发光的源头，释放着不同颜色和不同形态的气。
他的目光第一个停在武将队列的最前端。
武成侯，王翦。
老将军的身体已经有些佝偻，但他头顶的气却异常旺盛。
一道赤金色的光柱，非常厚实，几乎成了实体。光柱的内部，有无数战马奔腾、刀剑交击的影子在盘旋，带着一股浓烈的杀伐之气。
这股气远比殿内任何一个年轻武将都要强悍。这是一个忠诚的人，是秦国的基石。
嬴政的视线再度移动到王翦旁边。
上卿，蒙恬。
蒙恬的年纪要轻得多，身形也更挺拔。他头顶的金光同样明亮，甚至比王翦的气更加锐利，像一柄出鞘的利剑。
这股气的边缘，有一些细微的能量丝线向北方延伸，似乎与遥远的长城气脉连接在一起。
这个人也忠于秦国，是帝国的屏障。
嬴政心里有了判断。他的目光继续移动，越过中间的过道，看向文官的队列。
队列首位是丞相，李斯。
当嬴政看清李斯头顶的气时，他的眉毛动了一下，一个非常细微的动作。
李斯的头顶也有一道金光，这代表了他身为丞相的地位，以及他为秦国建立的功业。这股金光也包含了他对秦国本身的忠诚。
但是，在这道金光的内部，情况却很复杂。
一团一团的黑色雾气缠绕在金光上，像是附骨的蛆虫。
黑气代表了私欲，对权力的渴望，还有为了巩固自己地位可以不计后果的念头。
金色和黑色在他的头顶互相纠结、撕扯。目前来看，金色的光芒占据了主导，黑色的雾气还被压制着。李斯此刻仍然以秦国的利益为重，但他内心背叛的念头已经存在了，并且很顽固。
只要外部的条件合适，这股黑气就会立刻膨胀，将所有的金色吞噬干净。
原来沙丘的变故，不是一个临时的决定，而是早就注定的结局。
嬴政的目光从李斯身上移开。他没有再去看赵高，他之前已经仔细观察过赵高纯粹的黑气。
他现在要做的是另一件事。
以赵高为中心，观察那些从赵高身上延伸出去的气流联系。
他看得非常清楚。
一条条黑色的细线，从赵高头顶那团污浊的黑气中延伸出来。
这些线有的粗，有的细，连接着大殿中数十名官员。被连接的人，职位各不相同。
有负责监察的御史，有皇帝身边的中郎，有负责传达旨意的谒者，还有处理文书的尚书。
这张关系网铺得可真不小。从咸阳宫的内部，到朝堂的外部，居然都被这张网覆盖了。
凡是被黑色细线连接的人，他们的头顶无一例外，多多少少都盘踞着点黑气。
这些黑气与赵高头顶的互相呼应，形成了一个整体。
这帮人就是啃食帝国根基的蛀虫，而且数量还如此之多。真要动手的话，没个几天几夜估计处理不完。
现在一切都清楚了。
忠诚的文臣武将，奸猾的小人，摇摆不定的骑墙派，谁又是帝国真正的敌人。在这种犯规般的观察下，所有伪装在这一瞬间全都失去了意义。
嬴政重新靠在椅背上，身体放松下来。
此时的他就像一个坐在高处的观众，俯视着下方的舞台。
不过被他看穿了所有秘密的臣子，对此毫不知情。他们依然觉得自己的谋划很高明，自己的心思隐藏得很好。
在嬴政眼里，他们当真很可笑。
“今日，可有要事启奏？”
嬴政终于再次开口，声音传遍大殿的每一个角落。
早朝开始。
一名负责农业的官员走出队列，开始奏报关中地区今年的秋收情况，罗列着各种数据。
嬴政听着他的话，同时观察着他头顶的气。
官员头顶是一片灰白色的气，气流平缓，没有什么波动。他奏报的内容也没有什么问题，但同样没有任何亮点，只是在重复着往年的流程。
没有功，没有过，碌碌无为，但也没出过岔子。
这是一个能力平庸的官员。
接着，廷尉府的一名官员出列，奏报一桩地方案件的最终判决。
这个官员的头顶，有一层金光但毕竟稀薄。看来为人处事还勉强算公正，可以继续用。嬴政在心里记下了这个人和他所说的事。
之前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现在可以直接判别，效率都整体在提升了。
一个个的官员逐次出列，汇报着帝国各地发生的各种事情。
嬴政安静地听着，同时把他们头顶的气，和他们所说的话进行对照。
他很快就发现了一个规律。
头顶有黑气的人，他们说的话十有八九都夹带着私货。
有些是为了给自己的同党争取利益，有些是为了攻击自己的政敌。
而头顶有金光的人，他们所说的话基本都是在为国事考虑，真正做到了不为个人。
这场早朝，在他眼里已经不再是处理国家政务的严肃场合。
这更像是一场滑稽的表演，由各种角色参与的群像剧。
而他，却是唯一一个提前知道了所有剧本和角色结局的观众。
嬴政冷漠地看着下方官员的表演，看着他们为了各自的私心和目的，说着言不由衷的话，做着不想做的事。
就在这时，文臣武将队列中头顶黑气最浓的人开始动了。
中车府令赵高，双手捧着玉笏，从队列里走了出来。
走到大殿中央，向着嬴政躬身行礼。
“陛下，臣，有本要奏。”他的声音很尖，语气却很恭敬。
他来了。
嬴政其实也想听听，这条已经被他列入死亡名单的毒蛇，打算在他面前说些什么，浪花是肯定翻不起来的。
他看着下方赵高头顶不断翻滚的浓厚黑气。
抬了抬手。
“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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