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鳞离体的刹那，天地仿佛被抽走了声音。
叶无痕站在凝滞的废墟中央，心口空荡处涌动着不属于人间的力量。那不是灵气，不是法则，而是从他血脉深处爬出来的某种古老意志。金色与猩红交织的光丝缠绕四肢，像是无数根细线将他重新缝合成一个不该存在的存在。
他低头，看见苏璃月的手还搭在自己腕上。她的指尖泛白，指节微微蜷缩，像是在梦中也不愿松开。她的脸苍白得近乎透明，呼吸轻到几乎察觉不到。可他知道，她还活着——轮回镜在她体内安静地沉浮，像一颗不肯熄灭的星。
就在这静止的瞬间，空气裂开了。
一道黑影从他自己的影子里站起。
那是一个与他面容完全相同的男人，只是双目漆黑如墨，没有一丝光亮。他穿着残破的战甲，肩头插着半截断裂的剑刃，胸口有一道贯穿伤，却不见血。他站在那里，仿佛本就该是这世界的一部分，又像是被强行撕裂出来的残片。
“你拔出了刀。”黑影开口，声音像是从地底传来，“可你敢砍下去吗？”
叶无痕没有动。
他知道这是谁。
识海中那股觉醒的记忆还在燃烧，《魔血经》的残篇在他经脉里游走，每一段符文都在印证一个事实——眼前之人，并非外敌，而是他被天道剥离的另一半。是他在无数次轮回中被抹去的愤怒、杀意、执念的集合体。是他不敢承认的自己。
“你是魔帝残躯。”他终于开口，声音平静。
“我是你。”对方冷笑，“你杀我，等于自毁神魂。你若不杀，等时间恢复，她第一个死。”
话音未落，地面突然震动。
一道血影从苏璃月胸前浮现，缓缓剥离而出。那是一颗跳动的心脏，通体赤红，血管如藤蔓般扭曲延伸，表面浮现出一张模糊的人脸——那张脸，竟与苏璃月有七分相似。
血魔现身。
“你吞了《魔血经》，以为能掌控我？”血魔的声音沙哑而阴冷，“可你忘了，这颗心，是从她体内长出来的。我死，她的心脉也会崩裂。”
叶无痕瞳孔微缩。
他感觉到苏璃月的手指轻轻抽搐了一下。
“你不敢动。”血魔笑了，“你怕她痛，怕她醒不来，怕她再也看不见你。所以你只能看着我，看着我操控她的命。”
风停在半空，火焰凝成雕塑，熵寂之钟悬于头顶，裂痕中的名字依旧清晰可见。
时间仍在静止。
可他的心已经翻涌如海。
他知道这是陷阱。这是心理的绞杀。魔帝残躯用“自我”动摇他的意志，血魔用“情感”封锁他的行动。一个要他不敢杀，一个要他不能杀。两者联手，就是要让他在这最后关头，再次退缩。
可他已经退得太久了。
从龙葵消散那一刻起，他就明白——有些事，必须由他亲手了结。
他缓缓抬起手，将逆鳞插入脚下的石台。
嗡——
一声低鸣自地底扩散，整片废墟轻微震颤。那不是力量的爆发，而是召唤。他以逆鳞为引，以本源之瞳为眼，开始扫描眼前两个存在。
魔帝残躯的神魂波动，与他完全一致，只是极性相反。善与恶，光与暗，生与死，皆为一念之差。而血魔……它的核心频率，竟与轮回镜有细微共鸣。它不是独立生命，而是寄生体，借苏璃月的心跳存活，借她的血脉成长。
“原来如此。”他低声说，“你不是控制她，你是依附她。”
血魔脸色微变。
叶无痕嘴角扬起一丝冷笑：“你以为拿住她的心，就能拿住我？可你错了。”
他双手缓缓结印，掌心浮现出一团旋转的光。
那是他吞噬过的所有本源——冰、火、风、雷、血、骨、魂、时、空。九种力量在他手中压缩成一点，光芒刺目，却又被他强行压制在方寸之间。
“你是我被割舍的恶。”他对魔帝残躯说，“你是她体内滋生的执念。”他对血魔说，“但你们都不是完整的我。”
光团骤然炸开。
两道影子同时出手。
魔帝残躯一拳轰来，拳风撕裂空间，九道幻影瞬间围拢，每一具都掌握着他曾吞噬的一种法则——冰封千里、烈焰焚天、时空冻结、雷霆万钧……九种力量同时压下，仿佛要将他碾碎在自己的记忆里。
血魔则猛地捏住那颗心脏碎片，苏璃月的身体立刻剧烈抽搐，脸色瞬间发青，唇角溢出一丝血线。
“停下！”血魔嘶吼，“否则我让她心脉尽断！”
叶无痕没有停下。
他在笑。
一边承受着九道法则的轰击，一边继续结印。他的手臂裂开，鲜血顺着指尖滴落，可在静止的时间中，那血珠悬在半空，未坠。
“你威胁不了我。”他说，“因为你根本不了解她。”
他猛地睁眼，九重天瞳第九环血光暴涨，龙影盘旋而出，缠绕双臂。
“她的心，从来不在你手里。”
双掌合拢，光团压缩至极致，化作一柄长剑。
剑身半黑半红，左侧漆黑如夜，右侧赤红如血。剑脊中央，一道金纹流转，像是生命的脉搏。
双生剑，成。
他一步踏出，剑光横斩。
魔帝残躯的九道幻影在剑下崩解，法则之力反噬自身，黑影踉跄后退，胸口裂痕加深。他盯着叶无痕，声音低沉：“我即是你……你终将成我。”
“我不否定你。”叶无痕平静道，“我是你，也是她，是龙葵，是萧红绫，是所有为我而死的人。我背负你们，不是为了变成你们，而是为了走自己的路。”
剑锋一转，直指血魔。
血魔怒吼，欲引爆心脏碎片。可剑意已至，它的动作被冻结在半空，连心跳都被压制。
叶无痕一剑刺入其胸。
没有鲜血，只有一团猩红的记忆洪流被抽出，尽数吸入识海。他看到了血魔的起源——它本是血池秘窟中一缕残念，因苏璃月靠近而寄生，借她的情感执念成长。它爱她，恨她，想占有她，又怕失去她。它的一切，都源于她的心动。
“所以……你也不是敌人。”他低声说，“你只是她的一部分。”
他抬手，将那颗心脏碎片握在掌心。
本源之力涌入，将其封印，缓缓送回苏璃月体内。她的脸色渐渐恢复，呼吸平稳下来。
魔帝残躯站在原地，身影开始消散。
“你吞噬了我。”他说，“可你真的能承受吗？”
“我能。”叶无痕看着他，“因为我知道，我不是为了成为谁而活着。我是为了让她活下去。”
黑影缓缓跪下，化作一道流光，没入他心口。
紧接着，血魔残存的意识也被他以本源之力镇压，封入识海最深处。
剧痛袭来。
他的身体出现裂痕，皮肤下有血光游走，像是承受不住这股融合的力量。九重天瞳剧烈震颤，第九环几乎熄灭。
他单膝跪地，却没有倒下。
他将双生剑插入心口逆鳞留下的伤痕，以剑为引，将所有吞噬之力回灌本源核心。那一瞬间，他的心跳与龙吟重合，血液与火焰同流。
他缓缓抬头，看向苏璃月。
她仍闭着眼，睫毛轻颤，像是在梦中感知到了什么。
他伸手，轻轻抚过她的发丝。
“我答应过，会回来。”
他站起身，双生剑化作光点消散，九重天瞳归于平静。唯有第九环，残留一丝血龙之影，缓缓盘旋。
他抬头，望向那悬停的熵寂之钟。
时间即将恢复。
他知道，下一秒，所有的攻击都会降临——三宗长老的合击、血祭残阵的反噬、钟声的轰鸣……一切都会在同一刹那爆发。
可他不再躲避。
他已不是那个在轮回中挣扎的棋子。
他是执棋者。
他低声说：“现在，轮到我了。”
苏璃月的指尖忽然动了动，轻轻勾住了他的衣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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