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月升得更高了。
叶无痕跪在镜界中央，膝盖压着虚空中一道裂痕，像是踩住了即将崩塌的命脉。他右眼的金光与血纹还在纠缠，一明一暗地跳动，如同两股力量在颅内搏杀。苏璃月浮在他身侧，脸色苍白如纸，轮回镜贴在她胸前，光晕微弱得几乎熄灭。
他抬手抹去嘴角渗出的血线，指尖触到一丝温热。那不是血，是某种更粘稠的东西，带着法则残片的余温，在皮肤上留下细小的灼痕。
双月悬于镜界穹顶，一左一右，颜色深红如浸过血的绸缎。它们不动，却让整个空间开始扭曲。四壁的镜面不再映照现实，而是浮现出无数交错的画面——有雪地、有祭坛、有断剑插在冰面上，还有一道背影，披着黑袍，手握折扇，站在九星连珠的阵眼中央。
叶无痕猛地闭眼。
心跳还在，脉搏还在，指尖能感受到空气的流动。他用本源之力锁住识海，像在风暴中钉下一根铁桩。他知道这不是幻觉，是时空被强行撕开的裂口。
他睁开眼，右瞳金光一闪，锁定自己手腕上的血管跳动频率。一息十二次，稳定，真实。这是“此刻”的锚点。
他伸手抓向苏璃月的手腕。
她的脉搏极弱，几乎摸不到。可就在他注入一丝本源之力的瞬间，她的身体突然一震，皮肤泛起微光，面容竟在几息之间变得成熟——眉眼依旧清冷，但轮廓更显锋利，唇色加深，发丝间多了几缕暗金光泽。
她老了十岁。
叶无痕瞳孔一缩。这不是伤势导致的衰败，而是时间被硬生生嫁接到了她身上。
轮回镜忽然轻颤，一道光影自镜面投出——红烛高照，喜堂铺锦，苏璃月身穿凤冠霞帔，头戴珠帘，站在一座古老宗祠前。叶无痕穿着玄色婚服，牵着她的手，两人并肩而立，身后站着一群模糊身影。
画面中，她的目光空洞，嘴角挂着笑，却无一丝温度。
“不是未来……”她忽然开口，声音沙哑，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是被篡改的过去。”
叶无痕低头看她，她只说了这一句，便再度昏沉。
他盯着那幅婚嫁画面，拳头缓缓攥紧。镜面边缘浮现出八个字：“九域归一，血月为证。”字迹与中州某处阵法铭文完全一致。
叶南天的手笔。
他猛然抬头，破妄之瞳穿透双月之间的虚空，看到另一幅画面——三百年前，少年模样的他站在九重天门前，背后一道黑影悄然逼近。那人手持折扇，轻轻一挥，一道血线从少年体内抽出，缠上扇骨，随即消失在风雪中。
同一时间，中州某地，叶南天本尊立于九星阵眼，折扇轻摇。每扇一下，便有一道因果线缠上双月虚影，两轮血月随之同步旋转，频率与镜界内的时空涟漪完全吻合。
他在用《万灵吞噬图》伪造时空锚点。
叶无痕识海中掠过《血神经》中的一句：“执念成界，逆命者自噬。”他闭眼，以本源之力反向推演双月的能量波动，发现其核心频率与叶南天折扇上的图纹共振，但并非天然共鸣，而是人为嫁接的虚假因果。
对方想把“被背叛”的宿命钉死在时间线上，让一切成为不可逆的定局。
他冷哼一声，右手猛然下压，掌心血色漩涡浮现，吞噬之力逆向扩散，切断一段正在蔓延的因果线。双月之间的光桥瞬间断裂，镜界四壁的画面剧烈晃动，仿佛整片时空都在震颤。
可就在这时，苏璃月肩头的胎记裂口加深，血液渗出，在空中凝成一道符文，形状竟与双月轨迹完全一致。
轮回镜再次投射婚嫁画面，这一次，画面中的叶无痕转过头，看向镜外——那双眼睛，是血红的。
叶无痕咬牙，左手一划，指尖断裂，一滴带着冰火法则碎片的血飞出，落入轮回镜中心。
“给我——断！”
血滴触镜刹那，镜面嗡鸣，婚嫁画面轰然炸裂，化作无数碎片四散。苏璃月身体一软，几乎坠落。
叶无痕一把将她揽入怀中，右手迅速结印，引动体内残存的冰魄之力，在她肩头凝出一层薄霜，冻结那道血纹。寒气渗入皮肉，血流暂时止住。
他低头看她，声音极轻：“这一世，我不会让你再为我流血。”
话音落下的瞬间，双月猛然震颤。
整个镜界陷入静止。
时间停了。
空间凝固。
叶无痕抱着苏璃月，悬在半空，发梢微动，却不再下垂。一滴血从他断指处渗出，悬浮在指尖上方，迟迟未落。
四壁的镜面不再闪动画面，而是映出无数个他们——有的在雪地相拥，有的在祭坛对峙，有的在血月下拔剑相向。每一个画面中的他们，眼神都不同，命运也不同。
唯有双月，始终高悬。
忽然，苏璃月的手指动了一下。
她没睁眼，但嘴唇微启，吐出两个字：“小心……”
叶无痕还没来得及反应，右眼猛然剧痛。
血纹顺着瞳孔蔓延，直抵眼角，金光被彻底压制。他识海中浮现出一段陌生记忆——不是他的，也不是前世的。画面里，他站在一座倒悬的宫殿前，手中握着一把断裂的剑，剑尖滴血，对面跪着九个身影，皆披黑袍。
他们抬头，脸上没有五官，只有一片空白。
而他的身后，站着一个红衣女子，轻轻抚摸他的背，低语：“你终于回来了。”
这不是回忆。
是未来。
还是被篡改的现实？
他猛地甩头，想驱散这画面，可血纹越烧越旺，仿佛要将整只眼睛染成赤红。他咬牙，强行调动本源之力压制，可那股力量来自《血神经》，与他血脉相连，无法彻底割裂。
双月之间，缓缓浮现出一道虚影。
黑袍，折扇，面容模糊。
叶南天。
他没说话，只是抬起手，指向叶无痕的右眼。
那一瞬，叶无痕体内的血漩骤然加速，顺着经脉冲向识海。他抱住苏璃月的手臂收紧，指节发白。
镜界深处，心魔之主的残影藏在双月阴影中，微微抬头，嘴角似有若无地扬起。
叶无痕盯着那道虚影，声音沙哑：“你想让我变成你？”
黑影未答，只是轻轻摇了摇扇。
悬浮的那滴血，终于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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