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艾尔还是鼓起勇气，极其轻微地向前迈了一步。
脚下的碎石子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瑟尔特的动作顿住了。
他缓缓放下托着玫瑰的手，却没有立刻转身。
艾尔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屏住了呼吸。
几秒后，瑟尔特才慢慢地转过身，那双琥珀色的瞳孔在月光下显得更加深邃，如同寒潭，平静地落在了艾尔身上。
艾尔下意识地垂下了头，不敢与他对视，双手不自觉地紧紧攥住了训练服的衣角，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
他只是……无法独自承受那份挫败感，本能地想要靠近这个唯一能给予他某种“定义”和“归属”的存在，哪怕迎接他的可能是冰冷的无视或更深的失望。
瑟尔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目光如同有实质的重量，缓缓扫过艾尔低垂的脑袋、紧绷的肩膀、以及那周身散发出的、几乎肉眼可见的沮丧和低落。
花园里一片寂静，只有晚风拂过玫瑰丛时，叶片和花瓣相互摩擦发出的、极其细微的沙沙声。
然后，瑟尔特动了。
他朝着艾尔走了过来，步伐平稳，不疾不徐。
他手中依旧拿着那把银质的园艺剪，冰冷的金属在月光下反射出寒光。
艾尔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下意识地想要后退，但双脚却被钉在了原地。
瑟尔特在他面前停下，距离很近，艾尔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那冷冽的雪松香，混合着玫瑰的浓郁气息和一丝淡淡的、泥土的腥气。
他没有询问，没有斥责，甚至没有流露出任何一丝意外的表情。
他只是微微抬起那只空着的手，越过了两人之间那短短的距离。
然后，那只骨节分明、带着夜晚凉意和些许植物清冷气息的手，轻轻地、落在了艾尔低垂的、黑发柔软的脑袋上。
艾尔整个人彻底僵住了。
所有的思维，所有的感官，在那一瞬间，仿佛都被那只手上传来的、冰冷而清晰的触感所俘获。
那不是惩罚性的按压，不是带着情欲意味的抚摸，只是一种……极其简单的、近乎纯粹的……
触碰。
带着夜露的微凉，带着修剪玫瑰后残留的植物气息，带着瑟尔特指尖那特有的、蕴含着无尽力量的冰冷。
那只手在他的黑发上停留着，动作很轻，甚至带着一种近乎生疏的缓和，只是静静地放着，仿佛在确认他的存在，又像是在无声地丈量着他内心的波澜。
艾尔紧绷的身体，在那冰冷的抚触下，开始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
不是恐惧，而是一种更加复杂的、汹涌的情绪冲击。
那股从上午训练开始就积压在胸腔里的挫败、委屈、自我厌弃，以及那份无法理解自身障碍的茫然，在这一刻，仿佛终于找到了一个决堤的出口。
眼眶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热、酸胀，视线迅速变得模糊。
他死死地咬住下唇，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没有让那脆弱的哽咽冲破喉咙。
为什么……
为什么在他如此失败、如此不堪的时候……
为什么不是斥责，不是失望，而是这样……这样让他更加无法承受的……触碰？
他不懂。
他永远也无法理解瑟尔特。
那只手在他头顶停留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又仿佛只是短暂的一瞬。
然后，瑟尔特的手缓缓移开，指尖最后若有若无地拂过艾尔的发梢，带起一阵微小的战栗。
他什么也没说。
没有问艾尔为何挫败，没有提及上午的训练，没有给出任何建议或安慰。
他只是完成了这个简单的动作，然后便转过身，重新走向那丛茂盛的玫瑰，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个小小的、无足轻重的插曲。
他将手中的银剪放在一旁的石桌上，然后背对着艾尔，继续欣赏着那些在月光下 盛放的、带刺的花朵。
艾尔依旧僵硬地站在原地，低着头，泪水终于无法抑制地滑落下来，一滴，两滴，悄无声息地砸在脚下的碎石子路上，留下深色的印记。
那只手留下的冰冷触感，还清晰地烙印在他的头顶。
那份无声的抚慰，比任何言语都更深刻地刺痛了他的心。
挫败感依旧存在，迷茫依旧浓重。
但在那冰冷的抚触之后，似乎又多了一点什么东西……
一种更加复杂、更加难以言喻的、混合着痛苦与依赖的暖意，在他冰冷的心湖深处，极其微弱地……漾开了一圈涟漪。
他依旧不知道前路在何方，不知道该如何克服内心的障碍。
但至少在这一刻，在这片月光下的玫瑰园中，他仿佛不再是孤身一人。
尽管那份陪伴，来自一个他永远无法读懂、却也无法逃离的……冰冷源头。
艾尔抬起手，用袖子狠狠擦去脸上的泪痕，深吸了一口带着玫瑰冷香的夜晚空气，然后转过身，沉默地、一步一步地，离开了这片花园。
背影依旧孤直，却仿佛比来时，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坚定。
瑟尔特始终没有回头。
只有月光和玫瑰，见证了今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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