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浓墨般泼洒,将督公府彻底吞噬。
万籁俱寂,连秋虫都噤了声,唯有巡夜守卫刻意放轻的、规律而沉闷的脚步声,偶尔打破这片死寂,旋即又被更深的寂静淹没。
已是丑时初刻,府中上下早已陷入沉睡。
然而,书房那一扇窗,却依旧固执地透出昏黄的光晕,在这片无边黑暗中,如同茫茫大海上唯一的灯塔,孤清,倔强,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悲壮。
沈怜星躺在床榻上,辗转反侧,了无睡意。
白日里赵伯紧锁的眉头,桃花带回的外面那些越发不堪的流言,以及府内那几乎令人窒息的低压,都如同沉重的枷锁,压得她心头喘不过气。
她眼前反复浮现的,是宫寒渊那苍白得近乎透明、眼底布满猩红血丝的侧脸,是他紧抿的、线条冷硬却难掩疲惫的唇,是他批阅公文时,那下笔如刀、仿佛要将所有敌人连同这污浊世界一同劈开的狠绝力道。
她知道,他定然又是一夜未眠。
那个男人,正以血肉之躯,独自对抗着来自整个朝堂的恶意倾轧与明枪暗箭。
他在用他的方式,守护着他必须守护的江山与君王,哪怕代价是千夫所指,身败名裂。
一股强烈的、混杂着担忧与某种难以名状冲动的情绪,在她心中翻涌。
她悄然起身,没有点亮烛火,只借着窗外微弱的月光,摸索着披上一件素色锦缎滚边夹棉外衫。
秋夜寒气深重,衣衫单薄难以抵御。
她没有惊动隔壁耳房的桃花,如同一个无声的幽灵,赤着脚(以免发出声响),悄无声息地穿过冰冷而寂静的回廊,一步步走向那片黑暗中唯一的光源。
越靠近书房,那股无形的、混合着血腥、墨香与冰冷杀意的压抑感便越是清晰。
她甚至能隐约听到里面传来的、极轻微的、纸张快速翻动和朱笔划过纸面时那特有的、带着戾气的沙沙声。
他果然还在与那些堆积如山的卷宗和奏报搏斗。
她在距离书房门口尚有七八步之遥的廊柱阴影里停下了脚步。
她没有进去的打算,也知道此刻进去,除了打扰他,别无他用。
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将自己完全融入黑暗中,仿佛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
唯有远处书房窗户透出的、摇曳不定的昏黄光线,偶尔会掠过她苍白的脸颊和那双盛满了复杂情绪的清澈眼眸。
秋夜的寒风如同冰冷的刀子,无情地穿透廊柱的缝隙,刮在她单薄的衣衫上,带来刺骨的凉意。
沈怜星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裹紧了外衫,却没有离开。
她微微侧身,倚靠着身后那根冰凉刺骨的石质廊柱,目光仿佛凝固了一般,牢牢锁在那扇透出灯火的窗户上。
仿佛能透过那紧闭的门窗,看到里面那个正被无数无形枷锁捆绑、在悬崖边缘独行的孤独身影。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想做什么,又能做什么。
或许,只是想离他近一些,在这漫长而寒冷的深夜里,让他知道,在这座冰冷府邸的某个角落,还有一个人,正为他悬着心,正默默地、无言地,陪伴着他,分担着这份无形的沉重。
时间在极致的寂静中缓缓流淌,每一息都显得格外漫长。
书房内的灯火始终未熄,那象征着无尽公务与压力的沙沙书写声也未曾停歇。
偶尔,会传来一声极轻的、被强行压抑下去的咳嗽,或是茶杯被轻轻放下的细微脆响,在这寂静的夜里,清晰得令人心头发紧。
沈怜星就那样静静地站着,陪伴着。
寒风吹乱了她的发丝,带来阵阵寒意,她的手脚早已冰凉麻木,失去了知觉,但她依旧固执地没有移动分毫。
她的心中充满了复杂难言的情绪,有对他处境的深深忧虑,有对他坚韧意志的由衷敬佩,有对世事不公的淡淡酸楚,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彻底明晰的、悄然滋长的……心疼。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已是寅时,书房内那持续不断的书写声,骤然停顿了。
紧接着,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悠长而沉重,仿佛承载了千钧重量的叹息。
那叹息声中,带着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孤寂,与一种近乎力竭的沉重。
沈怜星的心跟着那声叹息,猛地一紧,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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