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澜留下的那把黄铜钥匙,在苏软软的帆布包里躺了两天,像一个沉默的邀请,也像一个沉重的选择。她依旧每天去公园长椅报到,和“董事”分享越来越干硬的特价面包,看着旧区日复一日、毫无新意的嘈杂。但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脑海里,那片系统静默的黑暗,似乎因为顾清澜带来的信息和那把钥匙,变得更加“空旷”了——不是寂静,是空旷,像一片清理出来的场地,等着她放点什么进去。那行【定义存在】的金色文字,依旧悬浮,但看久了,苏软软总觉得它后面应该加个闪烁的光标,催促她输入点什么。
“董事”似乎察觉到了她心不在焉,今天蹭她裤脚时格外用力,还带着点不满的呼噜声,大概是在抗议面包屑掉得不如以前专注了。
“行了行了,知道你不满意。”苏软软掰了块相对软一点的面包心,递给它。“董事”嫌弃地嗅了嗅,但还是叼走了,跑到一边的冬青丛下,背对着她,吃得飞快,尾巴尖还烦躁地甩动着。
苏软软看着它那副“朕很生气但饭还是要吃”的傲娇模样,又摸了摸口袋里那把冰凉的钥匙,还有那几张越来越薄的钞票。
继续留在这里,用最后这点钱,重复着每天计算着几分几毛、在公放的社会摇和鼾声中勉强入睡的生活?直到钱花光,然后呢?真的去睡天桥?还是拿着顾清澜的卡,去取点“劳务费”,继续这种看不到头的、低水平的挣扎?
或者,去那个“靠近山边、很安静、就是有点旧也远”的工作室。
她没怎么犹豫。当“董事”吃完面包,又踱回她脚边,用脑袋顶她手心示意“再来点”时,苏软软下定了决心。
“别顶了,没了。”她拍了拍手上的面包屑,站起身。“走,带你去个新地盘。事先声明,可能更破,但至少安静,没人和你抢吃的。”
“董事”仰头看着她,琥珀色的猫眼里闪过一丝狐疑,但大概是被“没人和你抢吃的”打动了,犹豫了几秒,居然真的亦步亦趋地跟在了她身后,虽然保持着几步的距离,一副“朕只是顺路,不是跟你很熟”的架势。
带着一只瘸腿的、表情傲娇的流浪猫搬家,实在谈不上什么体面。苏软软一手拖着那个轮子不太灵光的行李箱,背上帆布包,还得时不时停下来等等那位迈着优雅步伐、但速度实在不敢恭维的“董事”大爷。一路收获了不少路人诧异的目光。她面无表情,全当没看见。
按照顾清澜留下的地址,转了两次地铁,又坐了一趟班次稀少的郊区小巴,最后沿着一条僻静的盘山公路走了将近二十分钟。空气渐渐变得清冷,城市的喧嚣被远远抛在身后,四周是茂密的、在冬季显得有些萧瑟的山林。“董事”似乎对自然环境很满意,走走停停,东嗅西嗅,好几次差点钻进路边的灌木丛,被苏软软用“再乱跑今晚没粮”的威胁给吼了回来。
工作室坐落在半山腰一片相对平缓的坡地上,是一栋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灰扑扑的水泥小平房,带着个小院子,院墙低矮,爬满了枯死的藤蔓。周围没有其他住户,只有风吹过树林的沙沙声,和偶尔几声不知名的鸟叫。确实,很安静,也很……荒凉。
用黄铜钥匙打开锈迹斑斑的院门,又打开房门。一股混合着灰尘、旧纸张和淡淡霉味的空气涌出。房间不大,陈设极其简单:一张旧书桌,一把木头椅子,一个锈蚀的铁皮书架(上面堆满了蒙尘的学术期刊和资料),一张简易的行军床,一个老式的小冰箱,一个单口的电炉。角落里还有个小小的、看起来很久没用的卫生间。水电居然都通,只是水龙头刚开始流出的水带着铁锈色。
没有网络。窗户玻璃有点脏,但采光不错。推开后门,是一个小小的、杂草丛生的后院,能看到更远处的山林和天空。
简陋,但足够遮风挡雨。最重要的是,绝对的寂静。除了风声鸟鸣,再无其他。这种寂静,和廉价床位旅馆那种充满压迫感的嘈杂寂静截然不同,是一种空旷的、带着自然底噪的、让人心神可以缓缓沉下来的静。
“董事”在门口谨慎地张望了一会儿,然后迈着步子走进来,四处嗅探,最后跳到那张行军床上,找了个相对干净的地方,蜷缩下来,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似乎对这里“暂时验收合格”。
苏软软放下行李,简单打扫了一下灰尘,铺上自己带来的旧床单。把少得可怜的个人物品归置好。那包猫粮放在墙角,“董事”立刻投来关注的目光。
安顿下来,已是傍晚。山里的天黑得早,也格外沉静。她用电炉烧了点水,泡了最后一包从市区带来的泡面。没有椅子,她就坐在行军床边沿,听着窗外呼啸的山风,慢慢吃着。味道似乎比在市区时好一点,可能是因为水好,也可能是因为太饿了。
“董事”凑过来,喵喵叫着讨食。她分了点面条(没放调料包)给它,它居然也吃了。
吃饱喝足(人和猫都是),山里的寒气渗透进来。她裹紧了旧夹克,坐在书桌前。没有开灯,借着窗外最后一点天光,看着这个暂时属于她的、寂静的“避难所”。
然后,她拿出了顾清澜给的文件袋,和那个银色U盘。
先打开了文件袋。里面是各种复印的邮件记录、服务器日志分析、学术期刊的沟通函、还有几位知名学者签名(或同意签名)的声明草案。证据链清晰,逻辑严谨,是顾清澜的风格。她仔细看了一遍,然后小心收好。这东西是武器,但现在没有靶子。
接着,是U盘。她环顾四周,没有电脑。顾清澜的工作室显然是个彻底的“离线”空间。但没关系,她本来也没打算立刻用。她只是握着那个冰凉的金属方块,在越来越暗的光线里,静静地坐着。
脑海里,系统静默依旧。但她开始“自言自语”,用极低的声音,像在做一场只有自己能听到的汇报:
“第一步,技术污染。内鬼,‘盘古’,逻辑炸弹。”
“第二步,资本肢解。分拆金服,毒丸失效。”
“第三步,法律与供应链。专利诉讼,断供。”
“第四步,舆论实锤。数据报告,全网抹黑。”
“第五步,监管介入。调查,停牌。”
“第六步,内部瓦解。高管离职,员工诉讼。”
“第七步,资金链断裂。银行抽贷。”
“第八步,人格毁灭。网络暴力,身边人‘背叛’。”
“第九步,资产剥离。1港元收购,个人破产,房产查封。”
“第十步,技术毁灭。逻辑炸弹引爆,价值归零。”
“第十一步,法律实体终结。强制收购完成,更名。”
她一条条数下来,声音平静,像在念一份与自己无关的灾难清单。对手的每一步,都精准狠辣,环环相扣,没有浪费一颗子弹,没有留下任何明显的、可供法律追诉的把柄(至少表面如此)。这是一场教科书级别的、全方位的歼灭战。
而她自己呢?
信任了不该信任的人(内鬼?)?
低估了对手的凶残和没有底线?
过于依赖资本和外部力量(陆靳寒?)?
在危机初期决策不够果决?
被上市的光环和增长压力蒙蔽,忽视了底层风险?
……
她一条条反思,不回避,不找借口。有些是她的错,有些是时运,有些是纯粹的恶意。但最终,结果是她坐在这里,一无所有。
复盘不是为了自我鞭挞,而是为了看清楚,自己是怎么掉进这个坑的,坑有多深,挖坑的人用了什么工具。
窗外的天光完全消失了。山里的黑夜,浓稠如墨,只有风声呼啸。
她摸黑爬上行军床,和早已睡得打起小呼噜的“董事”挤在一起。猫咪的体温透过薄薄的床单传来,是这寒夜里唯一的暖源。
闭上眼,脑海里不再是那些纷乱的画面和声音。而是一片更加清晰的、冰冷的逻辑图。对手的攻势图,和她自己的防御漏洞图,慢慢重叠,显现出那些致命的交汇点。
接下来的几天,她进入了真正的“蛰伏”状态。
每天的生活极其规律:起床,用冰冷的山泉水洗漱,用电炉煮点简单的食物(泡面、挂面、或者蒸个鸡蛋),剩下的猫粮严格控制“董事”的份额。然后大部分时间,她坐在书桌前,翻看顾清澜留下的那些旧资料——大多是些前沿的学术论文、行业报告,有些甚至和AI无关,涉及生物科技、材料科学、乃至社会学。纸张泛黄,但思想不过时。她看得很快,不是为了研究,而是像饥饿的人扑在面包上,贪婪地吸收着这些与“星络”、与阴谋、与失败都无关的、纯粹的知识。这让她感觉,自己除了是“前破产cEo”、“社会性死亡者”之外,还是一个能思考、能学习的“人”。
下午,她会带着“董事”在附近的山路上走一走。山路崎岖,“董事”的瘸腿并不太妨碍它探索的兴致,反而经常把苏软软甩在后面。她走得很慢,看着冬季萧瑟的山林,呼吸着清冷干净的空气。什么也不想,只是走。
晚上,没有灯光(她舍不得一直开那个瓦数不高的旧灯泡),就早早躺下。在绝对的黑暗和寂静中,继续白天的“脑内复盘”。对手的动机是什么?黑水基金和“清源研究”到底在运作什么模式?林清清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墨渊的“收购”真的只是商业行为?陆靳寒的外卖和U盘,是单纯的“未尽之言”,还是某种更复杂计划的一部分?
没有答案。只有更多的疑问。但疑问本身,就像一颗颗投入深潭的石子,打破了她之前那种麻木的死寂。
“董事”似乎很适应这种隐居生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圆润起来,毛色也光亮了些,大概是因为山间空气好,运动量足,加上没有其他猫和它抢食。它对苏软软的态度也从“临时饭票”升级为“还算合格的仆人兼取暖工具”,晚上会主动挤到她怀里睡觉。
一天晚上,苏软软在黑暗中,忽然对着脑海里那片寂静的系统界面“说”:
“喂,还在吗?如果‘定义存在’就是复盘、读书、爬山、喂猫……这进度条是不是走得有点太养老了?”
没有任何回应。但她仿佛能“看见”一行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灰色小字,在那片黑暗的边缘,以0.5倍速缓缓飘过:「…检测到宿主进入【低功耗学习观察】与【自然环境交互】模式。能量场稳定,思维活跃度提升。任务兼容性评估:尚可。养老模式进度:15%…警告,宿主剩余现金即将跌破警戒线…请尽快处理‘劳务费’银行卡…本提示消耗0.00001%能量…完毕…」
苏软软在黑暗中,无声地笑了笑。
第二天,她拿着那张银行卡,走了很远的路,找到山下一个镇子上的Atm机。查询余额,一个对她现在而言堪称“巨款”的数字。她取了一小部分,足够她维持这种低消耗生活相当长一段时间。然后把卡仔细藏好。
回去的路上,她买了点米,一点蔬菜,一块最便宜的肉,甚至还给“董事”买了包好一点的猫粮。背着这些东西爬山时,虽然累,但心里有种奇异的踏实感。
回到工作室,她给自己做了顿像样的饭——白米饭,炒青菜,几片肉。米饭的香气在简陋的小屋里弥漫开来。“董事”围着她的脚边直打转。
她坐下来,慢慢地吃着。米饭很香,青菜很甜。山风穿过门缝,带着寒意,但屋里有了炊烟和饭香。
她抬起头,看着窗外暮色中沉静的山影。
蛰伏。
不是等死,不是放弃。
而是像动物冬眠,在绝境中降低消耗,舔舐伤口,积蓄最后一点热量,等待或许永远不会到来的春天。
或者在等待中,自己变成另一种,能适应严寒的东西。
她不知道。
但她知道,此刻坐在这里,吃着简单的饭菜,听着风声,脚边趴着一只吃饱喝足、打起小呼噜的猫,口袋里有点钱,U盘和文件静静地躺在抽屉里,脑海里那些疑问和线索像星图一样慢慢扩展……
这种“存在”,虽然依旧前路茫茫,但似乎……不再像之前那样,冰冷到无法忍受了。
“董事”在睡梦中,满足地“咕噜”了一声。
苏软软放下碗,轻轻摸了摸它暖烘烘、毛茸茸的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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