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陈家那栋充满了红色历史印记的森严大宅里出来时，已是深夜。
天海的秋夜，凉风习习，吹散了晚宴上那股混杂着茅台酒香和紧张气息的凝重空气，也吹醒了周致远那根因为连续的高度精神集中，而绷得有些发麻的神经。
他没有让陈家的司机送，而是和陈语柠一起，并肩走在那条，被两排高大梧桐树的斑驳树影所覆盖的，安静的林荫道上。
一路无言。
直到走到一个路口，看到远处那片，代表着城市繁华的璀璨灯火时，陈语柠才停下脚步，转过头，那双在月光下，亮得惊人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周致远，”她的声音，没有了晚宴上的慷慨激昂，只剩下一种，劫后余生般的柔软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后怕，“我……我刚才，是不是……太冲动了？会不会……给你添麻烦了？”
她毕竟，只是一个二十出头，从未经历过如此阵仗的小姑娘。
此刻，当那股为了维护心上人而爆发出的勇气，渐渐褪去后，随之而来的，是无尽的忐忑与不安。
周致远看着她，看着她那副，像一只刚刚打赢了一场恶仗，却又担心自己下手太重，而惴惴不安的小奶猫的样子，心中，那片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地，戳了一下。
他笑了，笑得无比温暖。
他伸出手，像哥哥一样，轻轻地，揉了揉她那头，因为紧张而有些散乱的，柔软的长发。
“傻瓜。”
他的声音，沙哑，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宠溺的温柔，“你不是在给我添麻烦。”
“你是在……救我。”
说完，他不再多言，只是在女孩那错愕、害羞，却又瞬间被巨大幸福感所填满的目光中，转身，为她拦下了一辆出租车，将她送回了家。
……
回到自己那间，位于市中心顶级公寓的顶层复式里，周致远没有片刻的休息。
他甚至连那身，沾染了陈家晚宴气息的西装，都来不及换下。
他径直，走进了那间，被他改造成了“家庭作战室”的书房，然后，“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在那一瞬间，他脸上，所有残存的，属于个人的温情和柔软，都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如同西伯利亚万年冰川般的，绝对的冷静与……杀意。
他拨通了孙晓峰的加密电话。
电话几乎是在响铃的瞬间，就被接通了，那头传来孙晓峰疲惫不堪，却又强打着精神的声音。
“周总！您那边……怎么样了？”
“家里的事，解决了。”周致远的声音，冰冷而不带一丝感情，“现在，该处理公司的‘家事’了。”
他没有问任何关于舆情和退订数据的废话，因为他知道，那些，都只是“病症”，而不是“病根”。
他要做的，是像一个最顶尖的外科医生一样，跳过所有繁琐的检查，直接，找到那个，正在向公司肌体里，疯狂注射着病毒的，最核心的“毒源”，然后，用最快，最狠，最精准的一刀，将其，彻底切除！
“老孙，听我的指令。”
他的声音，斩钉截铁，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决断力。
“第一，从现在起，成立一个，由你我二人直接负责，权限高于一切部门的，临时危机应对小组。
代号，就叫——‘反击风暴’。”
“第二，你立刻，动用我们所有的资源，去给我查！把这两天，在网上发布过我们负面新闻的所有营销号、车评人、论坛版主，有一个算一个，把他们的老底，都给我翻个底朝天！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威逼，还是利诱，我只要一个结果——我要知道，那笔“封口费”，到底是从哪个账户，打给他们的！”
“第三，”他停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狠厉的光芒，“准备好一份，最高级别的律师函。
这次，我们告的，不是‘商业诋毁’。”
“我们告的，是‘敲诈勒索’，是‘涉嫌危害公共安全’！”
孙晓峰在电话那头，听得心惊肉跳，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他知道，自己的老板，这一次，是真的，动了雷霆之怒了。
这不是在打官司，这是要……把人往死里送啊！
“可是……周总，”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提出了一个最现实的问题，“对方的手段，非常专业。所有的交易，都走了好几层‘白手套’，资金流向很难追查。光靠我们自己的力量，恐怕……很难在短时间内，找到那个，能一击致命的‘铁证’。”
“我知道。”
周致远的声音，依旧平静，“所以，我们需要一个，更强大的‘盟友’。”
说完，他挂断了电话。
然后，在孙晓峰那充满了震惊和不解的注视下，他缓缓地，拨通了另一个，他本以为，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会再主动联系的，加密号码。
电话那头，依旧是那个，清冷、优雅，仿佛永远都洞察一切的女声。
是方雅。
“周总，这么晚了，还没睡？”方雅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调侃的笑意，“怎么？是被网上的‘口水’淹得睡不着，还是……在为我们下一次的‘约会’，辗转反侧？”
“方总监，我需要你的帮助。”
周致远没有跟她开玩笑，声音，直截了当，充满了前所未有的，郑重。
他将自己正在面临的困境，和对手那卑劣的手段，言简意赅地，向她和盘托出。
电话那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周致远能清晰地，听到，方雅那平稳的呼吸声。
许久，她才缓缓地，开口了，声音里，收起了所有的调侃，只剩下一种，属于“盟友”的，凝重与认真。
“周致远，我早就提醒过你。
商业的战场，从来就没有‘光明磊落’这四个字。”
“说吧，你需要我做什么？”
“我需要，启元集团，那张遍布全国，甚至能渗透到某些灰色地带的，情报网络。”周致远的声音，冰冷而清晰，“帮我查一家，名为‘黑鲨公关’的公司，和它背后，所有关联的资金账户。”
“我需要，一份，能让它，和它背后那个‘金主’，都再也无法翻身的……铁证。”
“……可以。”
电话那头，方雅在沉吟了片刻后，给出了一个，干脆利落的回答。
“启元的情报部门，会全力配合你。
最迟后天早上，你想要的东西，会出现在你的邮箱里。”
“但是，”她话锋一转，声音里，重新带上了那抹，让人捉摸不透的，玩味的笑意，“我帮你，也不是没有条件的。”
“除了我们之前谈好的那些商业合作之外，我，个人，还有一个，小小的，私人的条件。”
“等你打赢了这场仗，我希望，你能……”
她故意，停顿了一下，在电话这头，留下了一个，充满了无限遐想的结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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