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眉庄叹了口气：“年羹尧的旧部还在查，敦亲王的家眷虽安置好了可日后该如何对待，他心里的弦绷得紧。”
她起身走到妆台前，取下头上的金簪：“晚些时候，我让人炖些莲子羹送去养心殿，清润些，比燕窝合皇上的口味。”
两人正说着，和嫔派人送来了帖子，说乐安醒了，睁着眼睛到处看，想请两位娘娘过去瞧瞧。
沈眉庄与敬贵妃相视而笑，披上斗篷就往外走。
钟粹宫的后殿果然暖和了许多，地龙烧得正旺，空气中飘着淡淡的药香。
和嫔半靠在引枕上，怀里抱着乐安，小家伙裹在绣着“乐安”二字的襁褓里，小手正抓着和嫔的衣襟。
“娘娘们来了。”和嫔想起身行礼，被沈眉庄按住。
“快坐着，仔细别凉着。”沈眉庄凑过去看乐安，小家伙的眼睛乌溜溜的，正盯着她鬓边的步摇：“这孩子，倒不认生。”
敬贵妃逗着乐安：“瞧这小模样，长大了定是个美人胚子。”
她转向和嫔：“钟粹宫后殿虽偏了些，却胜在清静，也还算宽敞，往后你就是名正言顺的主位了，安心在这儿养着，缺什么尽管跟我和惠贵妃说。”
和嫔眼眶一热，低声道：“若不是两位娘娘，我和乐安怕是……”
话没说完就红了眼圈。
宫变那日的混乱还历历在目，若不是沈眉庄及时传来太医，若不是是她们二人守在产房外指挥太医，恐怕……
这份恩，她许景澜记一辈子。
沈眉庄替她掖了掖被角：“都是姐妹，说这些就见外了。你好好养身子，看着乐安长大，比什么都强。”
从钟粹宫出来时，夕阳正染红了宫墙。沈眉庄望着养心殿的方向，那里的烛火已亮了起来，像颗悬在宫城中央的星。
“姐姐。”她忽然开口：“你说，这六宫之事，咱们能管好吗？”
敬贵妃握住她的手，掌心温热：“管不好也得管好。你看这宫里的孩子——弘旭、温宜、乐安、弘时，还有那些没长大的，咱们总得为他们撑出一片安稳的天地。”
晚风卷起她们的斗篷下摆，带着腊梅的清香。
永寿宫的灯亮了，咸福宫的灯也亮了，钟粹宫后殿的窗纸上，映着和嫔哄乐安的温柔剪影。
养心殿的烛火在夜色里静静燃烧，映着皇帝伏案的身影。
景仁宫和寿康宫的门紧闭着，像两尊沉默的石像。
翊坤宫的角落里，年贵人坐在窗前，望着天边的冷月，眼神空茫。
院子里有几个洒扫太监宫女安静的做活。
至于原来的乔答应现在的颂芝，年贵人让她先养伤，毕竟慎刑司受的伤可不是假的。
好在从前年贵人出手阔绰，惠贵妃与敬贵妃也不愿难为她。
至于那些宫女奴才们，就算如今有拜高踩低的，也有还乐意为她行方便的，当然，也仅限于一些基础药品和吃食以及生活必需品…
几家欢喜几家愁，皇帝后来又追加了一道旨意——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祺答应瓜尔佳氏·文鸳，其父于平定敦亲王、年羹尧之乱中，忠勇效命，厥功甚伟。
朕念其家功，特施圣恩：着即解除瓜尔佳氏禁足之令，晋封其为祺贵人，迁居长春宫前殿东偏殿居住。
望瓜尔佳氏此后恪守宫规，恭慎持身，以报朕之眷顾。
钦此。」
祺贵人瓜尔佳·文鸳接到圣旨后尾巴立刻翘到了天上，不光迁出了静思苑，更是住到了长春宫东偏殿，她有信心，迟早会住进长春宫主殿的。
十一月的御花园，积雪压弯了梅枝，空气里飘着淡淡的冷香。
祺贵人披着件白狐斗篷，踩着红毡子往暖阁去，身后跟着的宫女捧着银手炉，脚步匆匆。
她刚从养心殿谢恩回来，皇上赏的那支赤金点翠步摇在鬓边晃得厉害，眼里的得意藏都藏不住。
转过堆秀山，就见安常在正站在一株红梅下，手里捏着把小银剪，小心翼翼地剪着枯枝。
她穿着件灰鼠皮袄，颜色素净得像没融的雪，身后只跟着一个小宫女，捧着个装花枝的竹篮。
“这不是安常在吗？”祺贵人的声音裹着寒气，带着几分刻意的扬高。
她故意停在安陵容身后，看着她冻得发红的指尖，“天寒地冻的，不在屋里烤火，倒在这儿摆弄这些枯枝败叶，仔细冻坏了手。”
安陵容回过头，看见她身上的白狐斗篷，眼睫颤了颤，屈膝行礼：“祺贵人安。”
她手里的银剪还捏着半截枯枝，雪沫子落在袄子上，瞬间融成了水痕。
“免礼吧。”祺贵人抬手掸了掸斗篷上的落雪，目光扫过她手里的竹篮——
里面只有几支细弱的梅枝：“安常在倒是有闲情逸致，只是这梅枝瘦成这样，插在瓶里也不体面。不像我宫里，皇上刚赏了两盆绿萼梅，开得比这热闹多了。”
安陵容低下头，声音轻轻的：“臣妾不过是看着这梅枝还有些生气，想剪回去养着，也算添点活气。”
“活气？”祺贵人忽然笑了，笑声在雪地里显得格外脆：
“安常在入宫四五年了吧？从刚进来的答应，到如今的常在，这位分倒是稳得很。只是这宫里，光稳有什么用？不得宠，娘家又只是个县丞，无权无势的，怕是再混十年，也还是个常在。”
她身后的宫女跟着低笑，安陵容的脸霎时白了，捏着银剪的手微微发抖。
小宫女想替她辩解，却被她用眼神拦住了。
“祺贵人说笑了。”安陵容的声音有些发紧，却还是强撑着平静：
“嫔妾愚钝，能安稳度日已是幸事，不敢奢求太多。”
“奢求？”祺贵人往前凑了两步，身上的狐裘蹭到安陵容的袄子，带着股张扬的香气：
“本贵人的阿玛平定敦亲王之乱，立了大功，皇上念着这份情分，刚把我从静思苑放出来，就晋了贵人，住到长春宫。”
“这才是实打实的恩宠，可不是守着几支破梅枝能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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