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祠之内，一片死寂。
烛火摇曳的哔剥声，堂外细雨的沙沙声，全都听不见了。几十个士族家主和长老们都屏住了呼吸，大气不敢出。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的盯着被扔在祠堂中央的两个人。一个是早就没了人形的飞虎寨大当家王五；另一个是被几个汉军士卒从人群里拖出来，捆的结结实实，正瘫在地上浑身发抖的李氏族老。
就是这个族老，策划了联络飞虎寨的计策。
“李家主……”王霸破锣似的嗓音在祠堂里响起，每个字都砸在李承宗的心上，“你我都是明白人，这是唱的哪一出，不用我多说了吧？”
李承宗的嘴唇哆嗦着，想说点什么，喉咙却干的发疼，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他那张向来骄傲的脸，此刻扭曲着，面无血色。
祠堂外，火把的光亮照亮了黑夜。密密麻麻的汉军士卒已经把这座李氏大宅围的水泄不通。他们的铁甲在火光下反射着寒光，冰冷的目光穿过门窗，落在祠堂里每个发抖的士绅身上。
这些人，才是真正的百战精锐。他们沉默中透出的杀气，比那三千悍匪要可怕的多。
“王……王将军……”终于，李承宗挤出干涩的声音，“这……这里面肯定有误会……我……我李家世代忠良，怎么会跟土匪勾结？”
他还在做着最后的挣扎。
“误会？”王霸咧嘴一笑，笑容在火光下显得格外吓人。他走上前，大手一把揪住地上王五的头发，把他那张血肉模糊的脸提了起来。
“王五，你来说。”王霸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告诉这位李家主，是谁给你们的胆子，敢在衡阳城外伏击朝廷的巡按御史？又是谁，答应给你们金银美女，和那一座武库的兵器？”
王五早就吓破了胆。他感觉头皮上传来剧痛，看着王霸那双没有感情的眼睛，剩下的硬气全都变成了求生的本能。
“是……是他！是他派人找的我！”王五嘶声力竭的喊着，伸出被反绑的手，拼命指向瘫在地上的那个李氏族老，“是他答应给我重金，还说事成之后，衡州武库分我一半！让我带人突袭府衙，杀了欧阳大人！他说，只要城里一乱，他们李家……他们李家就会出来收拾局面……”
祠堂内，又是一片死寂。
所有士绅的目光都聚在了那位族老身上，充满了惊恐和愤怒。
“你……你血口喷人！”那族老突然尖叫起来，“我……我什么时候见过你！这是诬陷！这是赤裸裸的诬陷！”
王霸松开手，任由王五的头重重砸在地上。他看也没看那名族老，只是缓缓的走到了李承宗的面前。
他盯着李承宗那双躲闪的眼睛，嘿嘿一笑：“李家主，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要跟我演戏吗？”
“你们的一举一动，早就在欧阳大人的掌握之中。你们自以为是的计策，在我们眼里，不过是一场笑话罢了。”
“至于证据……”王霸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眼神冰冷。“我王霸办案，不需要证据。”
“我看到的，就是证据。”
“我的刀，就是证据！”
说完，他猛的转身，在所有人惊恐的目光中，一脚将那名还在尖叫的李氏族老踹倒在地。然后，没有丝毫犹豫，他抽出了腰间的横刀。
刀光一闪。
“噗嗤”一声，一颗花白的头颅飞了起来，在空中划出一道血线，重重落在了宗祠正中那块写着“李氏堂”的牌匾上，又“咚”的一声，滚落在供奉祖宗牌位的香案前，那双圆睁的眼睛，似乎还带着死前的不信。
温热的血溅了李承宗一脸。
“啊——！”
祠堂里，终于爆发出凄厉的尖叫和哭喊。几个胆小的士绅两眼一翻，当场就吓昏了过去。
李承宗呆呆的站在那里，感觉脸上的血正在迅速变冷。他看着那具还在抽搐的无头尸体，看着那供奉着李氏列祖列宗牌位的香案，如今已经被族人的鲜血染红。
“扑通”一声，李承宗双膝一软，彻底瘫跪在了地上。他知道，一切都完了。
王霸冷漠的收刀入鞘。他看也没看地上那些瘫软的士绅，只是对着门外沉声道：“有请，欧阳大人！”
随着他一声令下，祠堂外黑压压的汉军士卒向两侧让开了一条通道。
欧阳询的身影出现在了通道尽头。
他依旧是一身青色官袍，没穿盔甲，也没佩剑，手里握着那根象征汉王权威的铜制节杖。他走的很慢，每一步都踩的异常沉稳。他脸上没什么表情，那双清亮的眼眸平静的扫过这满堂的狼藉和血污，没有泛起一丝波澜。
他不是来审判的。
他是来宣告结局的。
他缓步走到祠堂正中，在那具无头尸体旁站定，低头看了一眼地上那颗死不瞑目的头颅，又看了一眼瘫跪在血泊中的李承宗。
“李承宗，”他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你可知罪？”
李承宗浑身一颤，他抬起头，那张苍老的脸上，早已没了半分血色，只剩下恐惧。
“罪臣……罪臣……知罪……”他匍匐在地，声音嘶哑。
“好。”欧阳询点了点头。他没有再理会李承宗，而是转过身，面向堂内那几十个不敢出声的士绅豪强。
“本官奉汉王之命巡按湖南，是为了推行新政，清丈田亩，还百姓一个公道。原以为，你们身为地方表率，能体察朝廷苦心，顺应时势。”
他的声音，突然变厉。
“却没想到，你们蛇鼠一窝，阳奉阴违！对内，欺压乡里，隐藏田地户籍，视国法如无物！对外，勾结土匪，意图谋杀朝廷命官，动摇国本！”
“这种行为，跟谋反有什么区别？！”
最后几个字，像一道惊雷在每个人耳边炸响。堂内所有的士绅，全都面如死灰，齐刷刷的拜伏在地。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
“我们……我们都是被李承宗蒙蔽的！主谋……主谋是他啊！”
在这生死关头，所谓的同盟瞬间瓦解。无数根手指，都指向了那个已经瘫倒在地，连求饶都发不出声音的李氏家主。
欧阳询冷漠的看着这一幕。
他缓缓举起手中的节杖，杖首在火光下闪着冰冷的光泽。
“传我节度使令，也是汉王令！”他的声音在寂静的祠堂内字字清晰。
“衡州李氏、赵氏、孙氏……凡是今天参加了这次会议，并且之前阻挠新政、隐藏田亩的十七家士族。其家主、族老，以及参与谋划的核心族人，共计一百三十六口……论罪当斩！以儆效尤！”
“全族男丁，无论老少，全部贬为官奴，罚去西都修筑忠烈园。所有女眷，充入官伎，分发各州，让天下人都看看！”
“他们名下的所有田产、商铺、宅邸、财物……全部抄没，充入国库！他们侵占的田地，等清丈之后，全部分给衡州没有土地的贫民！”
“其余胁从的家族，罪减一等。家产抄没一半，主事的人流放三千里，永世不得返乡！”
一道道命令从欧阳询口中说出，绝望的哭喊声、哀嚎声、咒骂声……瞬间充满了整个祠堂。
然而，没有人敢反抗。因为祠堂外，那数百名黑甲士卒，已经举起了他们手中冰冷的屠刀。
欧阳询没有再看这些人一眼，他转过身，缓步走出了这间注定要被鲜血淹没的宗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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