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奴查验过尸体。口鼻处有少量蕈形泡沫，确是溺亡症状。但......”
吕晓芳故意顿了顿，真拿自己当说书先生，卖着关子。
“但在其后颈衣领之下，发现了一处深紫色指压痕迹，若非仔细翻查，绝难发现。”
“指压痕迹？这意味着......是他杀！”朱昌寿顺着吕晓芳的话推理。
“小芳芳是说？是有人从背后捂住他的口鼻，或者制住他，将他强行按入水中溺毙的？”
“陛下圣明”吕晓芳接过话道，“而且，老奴询问过内官监，小德子昨夜并非在御花园当值。他的班次是今日白昼，他昨夜本不该出现在那里。”
一个不该出现在御花园的人，却死在了御花园的水池里，脖子上还有他杀的痕迹。
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一个结论。
那是一场蓄意谋杀，目的就是为了灭口。
朱昌寿虽然早有预料，但吕晓芳如此冷静，那种冲击力依旧强烈。
“小芳芳.......是......是谁？”
吕晓芳沉默片刻，缓缓直起身，扫视殿内。
最终摇头，以示无奈。
“下手之人十分老辣，现场没有留下任何有价值的线索。那指痕虽能证明是他杀，却无法指向任何人。宫内太监宫女数千，有此手劲和技巧者不在少数。”
他话锋一转，“不过，老奴在查问小德子同屋太监时，倒是听说......他前几日似乎格外阔绰，还念叨着等休沐日要出宫去给他病重的老娘捎点好药......”
“阔绰？好药？”朱昌寿小声分析。
“小德子可能收了别人的钱，是被人买通去监视什么，然后又因为看到了不该看的而被灭口？那......”
“陛下英明！但......”吕晓芳抬手，止住朱昌寿的话头，“陛下，此事到此为止。”
“到此为止？”朱昌寿愣住了，怒火混着恐惧涌上心头。
“一条人命！就这么算了？难道不该继续查下去吗？查谁给他的钱！查谁指使他去的御花园！”
“查？”吕晓芳轻笑。
“陛下想怎么查？大张旗鼓地查？将宫里所有可能与小德子接触过的人都抓起来审问？还是去查各宫主子的账目，看谁近期支取了不明银钱？”
字字如刀，剖开血淋淋的现实。
“陛下，水至清则无鱼。有些线头，一旦扯起来，扯出的可能是谁都承担不起的后果！
如今陛下初登大宝，根基未稳，朝野内外无数双眼睛盯着。
此时掀起大狱，只会人心惶惶，授人以柄！甚至，逼狗跳墙。”
吕晓芳向前一步，“死一个小太监，是意外，是失足，宫里每天都会发生各种‘意外’。
但若追查下去，可能死的就不止一个两个了，甚至可能动摇陛下的......”
吕晓芳话没有说完，但意思已经再明白不过。
为了大局稳定，为了不让事态失控，为了皇帝的位置，这条人命，必须当成一个意外吞下去。
这就是紫禁城的黑暗法则！
朱昌寿呆呆地站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所谓皇帝的权力，在根深蒂固的规则和庞大的阴影面前，是多么的苍白和可笑。
吕晓芳看着皇帝失魂落魄，备受打击的模样，似是怜悯，又似是失望。
他后退一步，恢复了恭敬之姿。
“陛下累了，早些安歇吧。此事老奴会处理干净，绝不会再起波澜。至于王巡抚密奏之事......”
吕晓芳沉吟道：“既然时间对不上，便暂可视作巧合或有人借题发挥。陛下只需心中有数即可，日常起居，一切如常，切勿再露异样，以免打草惊蛇。”
说完，躬身行礼，准备退下。
然而，就在他转身之际，一个小太监冲进殿内，惊恐万分。
“陛下！公公！不好了！慈......慈宁宫的李达方李公公......带，带着太后娘娘的懿旨来了！
说......说是在御花园找到了......找到了这个，上面......上面还沾着血！”
小太监颤抖着举起手，指向李达方手里的特殊金属片。
殿内，空气，时间，静止。
“完犊子，这不是昨天便携式无烟烧烤架上脱落的一个小零件嘛!” 朱昌寿的心猛地一停，瞳孔惊得骤缩。
“那个连接卡榫，昨天慌乱中竟然脱落了都没发现。还沾着‘血’？是鱼血？还是那个淹死的小太监的血？”
朱昌寿后退一步，后背撞在蟠龙柱上，才支撑住发软的身体。
前脚撞到圈椅扶手，后脚撞在蟠龙柱上。
水逆，一定是水逆！
而吕晓芳只是眼皮跳动了几下，便迅速上前一步，挡住了李达方看向皇帝的视线。
冷硬道：“李公公，此乃何物？又从何而来？这‘血’字，从何说起？”
只见李达方皮笑肉不笑，先是象征性对朱昌寿方向躬身，然后才对着吕晓芳拔高声音。
“回吕公公，此物是今早太后娘娘身边的老嬷嬷带人再次细查御花园时，在太液池畔的假山石缝里发现的。
当时此物半掩在泥雪中，这可疑的暗红色痕迹甚是扎眼，嬷嬷们不敢怠慢，立刻呈报太后娘娘。
娘娘凤心震怒，陛下昨日刚言受‘神人警示’，需静思己过，怎地御花园中就出现此等来历不明沾染血污的邪祟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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