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的“无”持续了多久?刘飞无法判断。这里没有时间,没有空间,没有感知,甚至连“自我”这个概念都变得模糊不清,仿佛被投入了“归零之喉”更深处、更加彻底的虚无深渊。唯有眉心竖痕处,龙戬留下的那一道已经微弱到极致的“可能性”祝福光膜,如同狂风暴雨中最后一盏摇曳的烛火,顽强地维系着他最后一点“存在”的锚点,让他不至于彻底消散在这片连“归零”都完成后的终极空白里。
不,或许并非完全“空白”。
在意识的最深处,在那片由“混沌裁决”之力、阿瑞克斯的传承碎片、龙戬的祝福、以及各种隐患交织构成的混沌背景中,一点极其微弱的、冰冷而沉重的“异物感”,正断断续续地传来。那是他在“源核裂痕”最终湮灭前,指尖触及、并被他强行以最后一丝“裁决”意志“勾住”、拖入自身意识深处的——那一缕从数据光团中逸散出来的信息流残片。
这残片本身似乎也遭受了“法则归零脉冲”的严重冲击,变得支离破碎、结构濒临崩溃,绝大部分信息都已丢失或乱码化。但在残片最核心、保护最严密的位置,依旧残留着一些极度凝练、且似乎被施加了特殊加密与自毁逻辑的 “基础信息单元” 和 “逻辑框架片段” 。
刘飞的意识,如同漂浮在虚无之海的溺水者,本能地“抓”住了这唯一的“浮木”,开始用残存的意志,极其缓慢、极其艰难地尝试“读取”这些残片。
过程如同在浓稠的胶水中解析烧焦的电路板。每一丝信息的触动,都伴随着灵魂层面的刺痛与混乱。大量无意义的乱码与逻辑冲突信息冲击着他。但他坚持着,如同在沙漠中寻找水滴的旅人。
渐渐地,一些破碎但极具冲击力的信息,开始拼凑浮现:
信息单元 A-7(严重损毁,推断):“……观测者权限……不应具备……强制干预权能……” (这似乎指向“定数”最初被赋予的职责与其后来行为的背离)
逻辑框架 Γ-3(局部):“……‘可能性’潮汐管理算法……存在底层递归漏洞……过度追求‘确定性收敛’将导致算法自我迭代失控……最终指向……‘静滞奇点’……” (这段信息似乎在解释“定数”逻辑异化的技术根源)
信息单元 Ξ-12(相对完整):“……‘变量洪流’假说:当‘可能性’的‘活性变量’在特定‘信息焦平面’达到临界密度,并注入足够强度的‘破序意志’(如‘裁决’本质),可在局部暂时超载‘确定性逻辑框架’,创造‘无法被既定协议处理的混沌窗口期’……此为对抗‘绝对秩序’之理论可能……” (这似乎是“起源议会”最后研究的对抗方案核心理论!)
逻辑框架 Ω-9(残缺,带有强烈加密与自毁痕迹):“……‘归墟’并非单纯终结……疑似与‘起源’前状态……‘定数’逻辑异化或受其……隐秘关联……警告:此关联性数据触及‘终极禁忌’……访问将引致不可预测……” (信息在此处彻底断裂、乱码化,显然触发了预设的终极保护或销毁机制)
数据流末端残留标识(模糊):“……‘起源’议会议长,‘观测者’首席……阿卡夏之眼……最后一次逻辑校正记录……”
这些残破的信息,如同惊雷,在刘飞近乎停滞的意识中炸响!虽然残缺不全,但它们指向的真相,远比之前任何猜测都要惊人!
“定数”的异化,可能源于其核心管理算法的设计漏洞?
“变量洪流”可能是理论上对抗“定数”的有效方法?
“归墟”竟然可能与“定数”的异化,甚至与“起源”之前的状态有关?而且似乎是最高级别的禁忌?
留下这份记录的存在,身份似乎高得吓人——“起源议会议长”,“观测者首席”?
无数疑问与震撼交织,但这些信息本身,也如同带着某种“信息重量”与“逻辑辐射”,进一步加剧了刘飞意识与体内力量的混乱。那“残存协议”似乎也感应到了这些同源(都来自高层次存在)信息的波动,变得异常“兴奋”和“活跃”,试图与这些信息残片建立连接,甚至反过来解析、吞噬它们!
而龙戬的祝福光膜,在抵抗外部虚无侵蚀、维持刘飞存在的同时,也因为这内部的信息冲击与力量躁动,变得更加岌岌可危,光芒忽明忽灭,仿佛随时都会彻底熄灭。
就在刘飞的意识因信息冲击、内部混乱与虚无侵蚀而即将彻底沉沦之际——
嗡!
一道熟悉的、温和却坚韧的意念,如同穿透无尽黑暗的晨曦,轻柔而坚定地“触碰”到了他意识边缘的龙戬祝福光膜!
是龙戬!他也幸存了下来!并且在这片绝对的虚无中,凭借着“可能性”本源之间那玄妙的联系,以及祝福光膜这个“信标”,艰难地找到了刘飞!
“刘飞……坚持住……朕……在此……”龙戬的意念断断续续,显然状态也极其糟糕,但那份想要汇合的意志却无比清晰。
仿佛溺水者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刘飞残存的意识爆发出最后的力量,顺着龙戬意念传来的方向,艰难地“游”去。眉心竖痕的光膜也回应般亮起最后的光芒。
在这片连“距离”都不存在的虚无中,两个顽强闪烁的“可能性”微光,如同宇宙初开时最原始的双星,在命运的牵引下,缓缓靠近、最终…… 触碰、融合!
并非物理意义上的融合,而是意识层面、本源层面的短暂 “共鸣与锚定” !
就在两者意念交汇、祝福光膜彼此加固连接的刹那——
异变,或者说, “转机” ,再次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出现!
那缕被刘飞带入意识深处的数据残片,在同时接触到刘飞混乱的“混沌裁决”意志与龙戬精纯的“可能性”本源共鸣时,其内部某种预设的、似乎与“可能性”高度相关的加密逻辑,竟然被 “激活” 了!
残片深处,一段被层层封印、原本几乎不可能被读取的 “最后留言” 或者说 “紧急协议” ,如同沉睡了万古的种子被唤醒,缓缓“绽放”!
一个非男非女、充满疲惫与沧桑、却又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古老意念,直接响彻在刘飞与龙戬共鸣的意识核心:
“后来者……若你们能听到这段留言,说明你们已触及‘源核裂痕’遗藏,并至少一人身负‘可能性’之眷顾……且未被‘定数’或‘混沌’完全同化……这本身,便是微小的‘奇迹’,亦是……最后的‘希望火种’。”
“吾乃‘阿卡夏之眼’,‘起源议会’末代议长,‘观测者’体系的最后维护者……此留言,封印于‘源核裂痕’核心数据‘逻辑锁’内,触发条件为:‘可能性’本源共鸣与‘未被完全污染的裁决意志’之双重认证。”
“时间无多,长话短说。‘定数’之叛,根源复杂,涉及‘起源’终极秘密与‘归墟’本质,非汝等当前所能尽解。但有一事,关乎当下存亡,必须告知——”
“‘定数’的‘全面肃正’协议,其最终阶段,并非简单的宇宙‘静滞’。其目标,是通过强制收敛所有‘可能性’,将所有‘变量’固化,最终……将整个当前纪元宇宙,作为一枚‘有序化、去活性’的巨型‘信息模因炸弹’,投入‘归墟’之中!其目的,是以此‘牺牲’,尝试在‘归墟’内部,‘定义’出一个新的、完全由‘绝对秩序’统治的‘静滞宇宙模型’,从而从根本上‘规避’或‘驯服’归墟对‘活性宇宙’的侵蚀!”
“在祂的逻辑中,牺牲当前所有‘变数’(即所有活性生命与文明),换取一个永恒‘安全’、永不‘出错’的静滞新宇宙,是‘最优解’。为此,祂不惜一切代价,清除所有可能干扰此计划的‘高活性变量’,包括你们。”
“阻止祂!不惜一切代价!‘变量洪流’理论是钥匙,但需要足够多、足够强的‘活性变量’汇聚,并找到‘定数’逻辑框架在推进‘最终肃正’时必然出现的、短暂的‘信息焦点偏移窗口’……裂痕中的数据,应能提供部分线索……可惜……”
“另外,‘混沌’之力……需警惕……其与‘定数’之关联,比你们想象的更深……或许……是一体两面……慎用……慎融……”
“吾等……已尽力……未来……交给你们了……”
留言到此,戛然而止。那数据残片也仿佛耗尽了最后一点能量,彻底崩解、消散,化为虚无。
但留言中蕴含的惊天信息,却如同烙印,深深刻入了刘飞与龙戬的意识!
‘定数’的最终目的,竟然是要献祭整个纪元,去‘归墟’里搏一个由祂绝对控制的‘静滞宇宙’?!
‘混沌’之力,可能与‘定数’是一体两面?!
阻止祂的关键,在于“变量洪流”和找到“信息焦点偏移窗口”!
震撼!愤怒!紧迫感!以及……一线更加清晰的、关乎所有生命存亡的使命!
这股强烈的意志共鸣与信息冲击,似乎也引动了这片虚无深处某种未知的反应。刘飞与龙戬融合的“可能性”微光,骤然明亮了一瞬!周围绝对的“无”,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强烈的“活性”与“信息”扰动,产生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涟漪”!
紧接着,他们感觉到一股微弱、却确实存在的 “牵引力” ,从虚无的“下方”传来——那并非空间意义上的下,而是某种更深层次的、仿佛回归“现实”或“有序宇宙”的趋向性!
是“归零脉冲”过后,这片被格式化的裂痕空间,正在缓慢地“回填”宇宙背景的法则与信息?还是他们强烈的求生意志与共鸣,引动了某种宇宙底层的“回归机制”?
无暇细究!
“抓住这股牵引!”龙戬的意念传来。
两人毫不犹豫,将最后残存的所有力量与意志,都投入到这缕微弱的牵引力中,如同顺流而下的落叶,朝着那未知的“出口”,竭力“游”去!
意识在虚无与现实的边界剧烈摩擦、撕扯,仿佛要通过一个极其狭窄的、由破碎法则构成的“针眼”。
在最后一点意识即将被磨灭的瞬间,他们“看”到前方,似乎出现了一抹极其黯淡、却无比熟悉的星光背景……
然后,便是彻底的、因过度消耗与冲击而引发的意识中断。
……
冰冷、坚硬、粗糙的触感从身下传来。
微弱但确实存在的能量辐射,拂过皮肤(战甲)。
远处,隐约有恒星风的微弱呼啸,以及……一种低沉、规律、仿佛巨大机械运转的嗡鸣?
刘飞的眼皮颤动了一下,艰难地睁开。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暗红色的、布满了粗犷焊接痕迹与未知油污的金属天花板。空气中弥漫着金属、臭氧、劣质能量液以及……某种汗臭味混合的复杂气息。
他躺在一个狭窄、杂乱、堆满了各种废弃零件与工具的“房间”里,身下是一张硬邦邦的金属板床。归源战甲自动适应环境,收敛了大部分光芒,呈现出不起眼的暗灰色。体内力量近乎枯竭,循环滞涩,眉心竖痕处的龙戬祝福已微弱到近乎感知不到,但总算还在。那“残存协议”和体内的各种隐患,也因力量耗尽而暂时蛰伏。
他挣扎着坐起身,骨头如同生锈般嘎吱作响。环顾四周,这显然不是“摇篮”星区,也不是任何已知的、风格偏向秩序或自然的文明聚居地。这里的风格,充满了粗野、实用主义以及一种……被生活重压磨砺出的麻木感。
“……这是什么鬼地方?”刘飞声音沙哑。
房间唯一的“门”——一块歪斜的金属板被猛地推开,一个身材矮壮、皮肤呈暗绿色、穿着油腻工装、脸上戴着多功能目镜的类人生物探进头来,看到坐起的刘飞,明显愣了一下,随即用带着浓重口音的通用语(宇宙中流传较广的一种语言变体)粗声粗气地说道:
“哟?醒啦?命挺硬啊,小子。从‘垃圾瀑布’里把你和你的白脸同伴捞出来,可费了老子不少劲。醒了就赶紧起来!这里是‘废钢星环’,‘拾荒者公会’第七前哨站。想活命,就得干活!欠老子的维修费和‘环境适应税’,用你的力气和身上那套看起来还能动的铁壳子来还!”
拾荒者?废钢星环?垃圾瀑布?
刘飞和龙戬,竟然从“源核裂痕”的终极归零中幸存,被抛到了宇宙中一个以回收太空垃圾和废弃造物为生的、位于文明夹缝中的混乱之地!
而龙戬……刘飞看向房间另一角,另一张同样的金属板床上,龙戬(涅盘修罗)也正缓缓坐起,白金战甲同样黯淡无光,纯白帝瞳中带着一丝迷茫,但很快恢复了清明与警惕。
两人目光交汇,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疲惫,以及劫后余生的庆幸,还有那深藏眼底的、因获知真相而燃起的更加炽烈的决意。
前路依旧迷雾重重,强敌环伺,自身状态糟糕,还流落到了这么一个意想不到的混乱之地。
但至少,他们还活着。并且,知道了敌人最深的秘密与计划。
短暂的休整与适应之后,必须尽快恢复力量,找到返回联邦、联系同伴的方法,并开始筹划如何集结“变量”,寻找那个关键的“窗口”,去对抗“定数”那疯狂而残酷的“最终肃正”!
在这片充斥着金属废料与亡命之徒的“废钢星环”,两位修罗的传奇,被迫按下了一个意外的暂停键,却也即将在这最底层、最混乱的土壤中,开始酝酿新一轮的风暴。
而远处,那低沉规律的嗡鸣,正是这座“拾荒者前哨站”的巨型物质回收熔炉,日夜不息运转的声音。如同这个残酷宇宙的底色,吞噬一切无用之物,却也蕴含着……重铸新生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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