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色的荧光毒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
枯骨岭前的荒原上,景象诡异而惨烈。成千上万的“不死士兵”如同喝醉了酒的醉汉,在荒原上漫无目的地游荡、抽搐,或是疯狂地撕咬着身边的同伴。那种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声和血肉撕裂声,即便是隔着几百步远,也能清晰地传到大周士兵的耳朵里。
“乖乖……这比俺见过的最凶的疯狗还要疯啊。”
铁牛趴在还没倒塌的一截营墙上,看着下面的“自相残杀”大戏,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别看了!小心流矢!”
萧景珩一把将铁牛拽了下来。几乎是同时,一块巨大的磨盘石呼啸着砸在铁牛刚才探头的位置,将那截土墙砸得粉碎。
“轰——!”
烟尘四起。
“该死!那几个大块头还没倒下!”
林晚透过单筒望远镜,脸色凝重。
虽然绝大多数普通怪物已经陷入了混乱,但那五个体型巨大的“缝合怪”巨人,虽然也受到了毒烟的影响,动作变得迟缓、狂躁,但它们并没有完全丧失战斗力。相反,那种神经系统的剧痛似乎激发了它们更加原始的破坏欲。
它们不再听从红眼骑士的指挥(毕竟红眼骑士已经死了),而是变成了失控的推土机。它们挥舞着手中的攻城锤和铁链,不分敌我地攻击着视线范围内的一切活物——包括大周的营地,也包括它们自己的同伴。
“咚!咚!咚!”
一个缝合怪巨人迈着沉重的步子,踩扁了十几个“不死士兵”,嚎叫着冲向了中军大帐的方向。它身上的皮肉虽然在毒烟的腐蚀下溃烂流脓,露出了里面纠结的黑色虫团,但那些虫子似乎还没死透,依然在顽强地驱动着这具庞大的躯体。
“毒烟的浓度对它们来说还是不够。”林晚咬牙道,“它们的体积太大了,药物渗透进去需要时间。”
“那就让它快点死。”
萧景珩眼中杀意涌动,提刀就要冲出去。
“等等!”
林晚突然拉住了他。
她的目光死死盯着那个正在发狂的缝合怪。就在刚才,那个缝合怪路过一辆被砸毁的辎重车时,车上的一捆铜锣滚落下来,发出了一阵刺耳的“咣当”声。
那一瞬间,林晚敏锐地捕捉到,那个原本狂暴无比的缝合怪,竟然像是触电一样,浑身剧烈地僵直了一下,痛苦地捂住了并不存在的“耳朵”(它的脑袋是拼凑的,耳朵位置只有两个黑洞)。
“咣当——嗡——”
铜锣还在地上打转,发出余音。
缝合怪的动作也随之变得极其不协调,甚至左脚绊右脚,踉跄了一下。
“声音……”
林晚脑中灵光一闪,想起了《万毒经》上的那句批注,也想起了之前在实验室里,红眼骑士死前发出的那声尖啸。
“蛊之所惧,乃雷霆之音。”
她猛地转头看向萧景珩:“夫君!你还记得之前那个红眼骑士死前叫的那一声吗?”
萧景珩点头:“记得,很刺耳。”
“那就对了!”
林晚兴奋地抓紧了萧景珩的手臂,“这些尸线虫是靠‘频率’交流的,就像蝙蝠或是某种昆虫。毒烟切断了它们的联系,让它们混乱。但如果我们能制造出一种特定的‘噪音’,一种能和它们体内的虫子产生‘共振’的声音……”
她的眼睛亮得吓人。
“那就不只是混乱了,而是……爆裂!”
“共振?”萧景珩虽然不懂这个词,但他懂林晚的意思,“你是说,用声音杀它们?”
“对!就像唱戏的高音能震碎琉璃杯一样!”
林晚迅速环顾四周,目光锁定了营地里那些用来报信的铜锣、号角,还有几口用来做饭的大空缸。
“快!把所有的铜锣、号角都收集起来!”
“还有那些空缸,底朝天扣在地上,把底凿穿!”
“我要给这些大家伙,奏一曲‘送终曲’!”
……
战况紧急,不容迟疑。
在萧景珩的严令下,几百名士兵迅速行动起来。他们虽然不明白王妃要干什么,但刚才那场“毒雨”的神威已经让他们对林晚奉若神明。
别说让他们敲锣,就是让他们现在跳大神,他们也绝无二话。
很快,一个简易而怪异的“声波阵地”在中军大帐前搭建完毕。
几十口大缸被埋了一半在土里,上面架着蒙了牛皮的大鼓。上百面铜锣被挂在木架上,正对着前方。还有几十个肺活量大的号手,手里拿着特制的长号(林晚让人在号口加了铁皮喇叭)。
“这……这是要唱戏?”铁牛扛着一面大锣,一脸茫然。
“别废话,待会儿让你敲你就死命敲!”林晚没空解释,她正拿着一根特制的音叉(用两把匕首打磨的),在调试声音。
那个缝合怪巨人已经冲破了第三道防线,距离这边只有不到两百步了。它身上的恶臭已经扑面而来,巨大的阴影笼罩了众人。
“准备!”
林晚举起了手里的令旗。
“第一组,低音鼓!频率要稳,像心跳一样!”
“咚!咚!咚!”
几十面大鼓同时敲响。
这种低沉的声音经过大缸的共鸣,变得异常浑厚,连地面都跟着微微颤抖。
那个冲过来的缝合怪脚步明显慢了下来,它似乎感到很不舒服,胸腔里的黑色虫团开始躁动不安。
“有效!”林晚眼中精光一闪。
“第二组,长号!声音要尖,要长,越高越好!”
“呜——!!!”
凄厉的号角声冲天而起。
经过铁皮喇叭的放大,这声音尖锐得像是要刺穿人的耳膜。周围的士兵纷纷痛苦地捂住了耳朵。
而那个缝合怪的反应更加剧烈。它突然丢掉了手里的攻城锤,双手抱住脑袋,发出了痛苦的嘶吼声。它身上的黑色血管开始疯狂地凸起、搏动,仿佛要炸开皮肤。
“就是现在!”
林晚猛地挥下令旗,指向那个巨人。
“第三组,铜锣!乱打!越乱越好!越响越好!”
“还有,所有内力深厚的人,用内力催动吼声,把声音送过去!”
“当当当当当——!!!”
上百面铜锣同时炸响。
那种金属撞击的噪音,混合着鼓声、号角声,汇聚成了一股肉眼难见的声浪风暴。
萧景珩上前一步,气沉丹田。
“破——!!!”
他一声暴喝,雄浑的内力裹挟着声浪,如同一发无形的重炮,狠狠轰击在那个缝合怪的身上。
这一瞬间,奇迹发生了。
那个皮糙肉厚、刀枪不入、连火油都烧不死的缝合怪巨人,在声浪接触的一瞬间,浑身剧烈地一僵。
紧接着。
“噗!噗!噗!噗!”
一连串密集的爆裂声从它体内传来。
就像是无数个装满了水的皮球同时被捏爆。
只见那个巨人身上那些凸起的黑色血管,在同一时间全部炸裂!
黑色的浆液如同喷泉一样从它全身的毛孔、伤口中喷射而出,在空中形成了一团黑色的血雾。
那些原本寄生在它体内、坚韧无比的尸线虫,在特定的声波共振下,脆弱得像是一根根被震碎的面条,瞬间断成了无数截。
“嗷……”
缝合怪发出最后一声微弱的哀鸣,庞大的身躯像是一座崩塌的肉山,轰然倒地。
这一次,它再也没有爬起来。
因为它体内的每一个细胞、每一条虫子,都被彻底震碎了。
“死……死了?”
铁牛手里的锣槌掉在了地上,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
这……这也行?
不用刀,不用枪,就敲敲打打吼两嗓子,就把这怪物给震死了?
“这就是……共振。”
林晚放下令旗,虽然耳朵也被震得嗡嗡作响,但她的脸上却露出了胜利的笑容。
“万物皆有频率。”
“只要找到了那个频率,就算是铁石,也能震成粉末。”
“继续!”
萧景珩没有给众人发呆的时间,他那冷冽的声音再次响起。
“把这‘送终曲’,给本王奏响整个枯骨岭!”
“让这帮鬼东西,听听咱们大周的军乐!”
“是——!!!”
士气大振的士兵们再次敲响了手中的乐器。
这一次,不再是杂乱无章的噪音,而是充满了杀伐之气的《破阵乐》。
咚咚的战鼓,激昂的号角,清脆的铜锣。
声浪如潮水般向着四周扩散。
战场上,原本还在肆虐的另外四个缝合怪,以及成千上万还在挣扎的“不死士兵”,在这股声浪的席卷下,纷纷倒地。
有的脑袋直接炸开,有的内脏破裂,有的则是浑身抽搐着化为一滩烂泥。
这哪里是打仗。
这分明就是一场单方面的“声波屠杀”。
……
一个时辰后。
枯骨岭的风,似乎都变得干净了一些。
虽然空气中依然弥漫着浓重的腥臭味,但那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已经消失了。
战场上,再也没有一个站着的怪物。
满地都是黑色的残肢断臂,以及在绿色荧光和声波双重打击下死去的虫尸。
“赢了……我们赢了!”
不知道是谁先喊了一声。
紧接着,欢呼声响彻云霄。
士兵们扔掉手里的兵器,相拥而泣。他们活下来了,在这场几乎不可能生还的噩梦中,活下来了!
林晚站在中军大帐前,看着这遍地狼藉的战场,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她的腿有些发软,身体晃了晃。
一双有力的手臂及时扶住了她。
“累了?”萧景珩低头看着她,眼中满是疼惜。
“有点。”林晚靠在他怀里,虽然疲惫,但眼神却异常明亮,“脑子嗡嗡的,好像有几百只鸭子在叫。”
萧景珩轻笑一声,伸手替她揉了揉太阳穴。
“习惯就好。刚才那阵仗,我都有些耳鸣。”
他抬起头,看向北方那片依旧笼罩在黑暗中的雁门关。
那里的血色天空,似乎淡了一些。
“这一仗,我们不仅赢了,还把毒宗的底牌给掀了。”
萧景珩的声音中透着一股睥睨天下的霸气。
“什么不死军团,什么活尸蛊。”
“在科学面前,不过是些上不得台面的鬼魅伎俩。”
“传令!”
他收回目光,看向正在打扫战场的将士们。
“全军休整两个时辰!”
“把这些脏东西都给本王烧了!烧干净!”
“然后……”
他拔出腰间的长刀,刀尖指向北方。
“拔营!北上!”
“去雁门关,找那个在背后装神弄鬼的家伙,算算总账!”
……
此时此刻。
雁门关内,一座阴暗的地下宫殿里。
“啪!”
一只精致的玉杯被狠狠摔在地上,摔得粉碎。
“废物!都是废物!”
一个身穿黑袍、脸上带着青铜面具的人,愤怒地咆哮着。
在他面前,跪着几个瑟瑟发抖的黑衣人。
“两万不死军团!加上五个巨型尸傀!就算是堆,也能把枯骨岭给我堆平了!”
“怎么可能全军覆没?!怎么可能连一个活口都没留下来?!”
面具人的声音尖锐刺耳,充满了不可置信和恐惧。
“回……回禀尊主……”
一个黑衣人颤抖着说道,“探子回报……说是……说是那边下了一场绿雨……然后又奏了一曲……什么乐……”
“然后……咱们的宝贝们……就全都自己炸开了……”
“绿雨?奏乐?”
面具人愣住了。
这是什么妖法?
难道大周那边请来了什么隐世的高人?还是说……那个传说中的“农神娘娘”,真的有通天彻地之能?
“不管她是谁!”
面具人猛地转身,看着身后那座巨大的、冒着绿泡的血池。
血池中央,悬浮着一颗还在跳动的、巨大的黑色心脏。
“既然常规手段不行,那就别怪我动用底牌了。”
他走到血池边,从怀里掏出一个贴着封条的锦盒。
盒子里,是一块残缺的羊皮地图,以及……一小瓶金色的血液。
“阿木尔那个废物虽然死了,但这具身体……倒是还能废物利用一下。”
“用这‘皇极霸体’,再加上毒宗的‘万蛊之王’……”
面具人发出一阵阴森的冷笑。
“萧景珩,林晚。”
“你们以为赢了吗?”
“游戏……才刚刚开始呢。”
他将那瓶金色的血液,缓缓倒入了血池之中。
“咕嘟!咕嘟!”
血池瞬间沸腾起来。
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怖气息,从血池深处苏醒,仿佛有一头远古的凶兽,正在睁开它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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