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玄右手还沾着膏药余温。
他没擦。
左手小指上，还留着她指尖的凉意。
他跟在苏挽月身后，穿过药庐后那片枯竹林。竹叶落了一地，踩上去不响。
苏挽月裙摆扫过竹枝，袖口泥点未干。
她走得很快，没回头，也没说话。
萧玄抬手，从怀中取出一枚薄片。
银灰色，边缘锯齿嶙峋，像半只蜂翅。
他拇指按住翅片中央凹痕，指腹能摸到细微纹路——那是第52章她藏进袖袋时，他替她拂开衣褶时触到的触感。
两人停在一面紫檀木壁前。
壁上爬满藤蔓，藤下隐约可见龟甲纹路。
苏挽月抬手，拔下发间第七根银针。
针尖刺破指尖。
一滴血悬在针尖，未落。
她将血珠点在翅片凹痕上。
翅片泛起幽蓝微光。
萧玄把翅片按向龟甲纹正中。
咔嗒一声。
整面山壁无声滑开。
幽深甬道显露。
尽头寒气浮动，七彩光晕流转。
一朵冰莲浮在寒潭之上。
花瓣七色，脉络清晰。
慕容柔从裂隙右侧石缝跃出。
鲛绡烟罗裙翻飞，额间花钿红得刺眼。
她五指张开，掌心黑气翻涌。
三只赤目蛊虫破空射来。
直扑苏挽月后颈。
萧玄没动刀。
没召虚影。
他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凌空画弧。
动作和昨夜碾药时手腕绷紧的节奏一样。
空气微颤。
三只蛊虫齐齐一顿，悬停半尺之外。
苏挽月袖中一扬。
半块蜂翅残片飞旋而出，嗡鸣如蜂群掠阵。
它撞上最前一只蛊虫。
蛊虫倒飞，钉入石壁，碎成黑渣。
萧玄双指再点。
他开口，声音平直：“心主神明，蛊依神动。神定则蛊折。”
第二只蛊虫僵直，坠地碎裂。
第三只转向扑向萧玄。
他摊开左掌。
掌心浮现一道淡金符纹。
蛊虫撞入符纹，化作一缕青烟。
慕容柔踉跄后退。
她嘴唇发白：“你……你怎会我毒王谷秘法？！”
萧玄没答。
他看着苏挽月。
她已走到寒潭边。
冰莲离潭面三尺，根系深扎玄冰。
她伸出左手。
萧玄立即握紧。
他拇指摩挲她腕内侧骨节。
那里还沾着昨夜扛人时的泥点。
她另一手执银针，稳稳刺入左手中指指腹。
血珠滚圆。
映着冰莲七色流光。
她将血珠弹向莲心。
血珠未落。
莲瓣忽绽。
寒潭水汽蒸腾成雾。
雾中伸出一条半透明冰丝。
冰丝缠住她指尖，轻轻一牵。
她顺势割开掌心。
鲜血顺冰丝涓涓流入莲心。
七彩光华暴涨。
莲身缓缓下沉。
脱离玄冰。
浮于她掌心三寸之上。
寒气凛冽，却不伤人。
萧玄松开她手腕。
他从怀中取出整卷《毒经》。
竹简包着素绢，边角磨损。
他双手捧起，郑重放入她怀中。
她垂眸。
看见他掌心还留着碾药压出的浅痕。
也看见他眼底金色未褪，却温软如初雪融水。
“你比任何书都重要。”他说。
她没应。
她将冰莲小心纳入特制玉匣。
匣身温润，内衬软绸。
她合上匣盖。
咔哒一声轻响。
密室穹顶星图亮起。
光点连成北斗之形，映得两人眉目清晰。
慕容柔单膝跪在入口阴影里。
鲛绡裙染尘。
额间花钿黯淡。
她右手五指痉挛，噬心蛊囊空瘪。
她抬头，盯着苏挽月怀中玉匣。
嘴唇动了动。
没出声。
萧玄站在苏挽月身侧半步。
墨玉螭龙佩贴在腰侧。
他目光未离她抱匣的手。
苏挽月左手指腹伤口已凝血。
发间余六根银针。
裙摆边缘浸着月光。
位置和昨夜一模一样。
密室石门半开。
门外月光斜切进来。
正落在她裙摆边缘。
萧玄右掌还存着膏药余温。
左手小指上，凉意未散。
他抬手，从怀中取出一方素帕。
帕角绣着半朵云纹。
他递过去。
苏挽月接过。
她用帕子擦了擦玉匣表面浮起的一层薄霜。
霜水渗进帕子。
帕子一角变深。
她将帕子叠好，塞进腰间暗袋。
萧玄低头，看她动作。
她抬眼，对上他视线。
他问：“冷吗？”
她摇头。
他伸手，将她鬓边一缕碎发别至耳后。
她没躲。
他指尖碰到她耳后皮肤。
微凉。
她忽然开口：“你刚才画符，用的是哪一式？”
他答：“《毒经》第三页，断蛊引。”
她点头。
他问：“血引之后，莲性可保几日？”
她答：“七日。”
他沉默两息。
然后说：“明日辰时，配药静室见。”
她应：“好。”
慕容柔咳了一声。
喉头涌上腥甜。
她没咽。
任由血从嘴角溢出，滴在石地上。
血珠未散。
反被地面寒气冻成暗红小粒。
苏挽月低头看了眼。
她没动。
萧玄也没动。
她将玉匣换到左臂弯中。
匣底贴着她小臂内侧。
她右手抬起，从发间拔下一根银针。
不是第七根。
是第六根。
针尖朝下，悬在玉匣盖上半寸。
她没刺。
只是悬着。
萧玄看着那根针。
他忽然抬手，握住她执针的手腕。
她没抽回。
他拇指按在她腕内侧。
那里泥点还在。
他声音很平：“等我。”
她没答。
只将银针收回发间。
第六根。
她发间现在只剩六根银针。
萧玄松开她手腕。
他转身，走向慕容柔。
慕容柔仰头看他。
他蹲下。
没碰她。
只盯着她右手五指。
她手指仍在抖。
他问：“噬心蛊，炼了几重？”
她咬牙，不答。
他伸手，从她腰间解下那只空瘪的蛊囊。
囊口收束，皮质干硬。
他捏了捏。
囊身发出轻微脆响。
他把它放进自己怀里。
慕容柔瞳孔一缩。
她想抬手。
手臂刚动，便僵住。
萧玄起身。
回到苏挽月身边。
她抱着玉匣，站得笔直。
他伸手，扶住她左肘。
她没避。
他指尖碰到玉匣边缘。
匣身微凉。
他问：“能走吗？”
她点头。
他扶着她，往密室外走。
慕容柔在原地没动。
她盯着他们背影。
苏挽月左臂弯中的玉匣，稳稳贴着她身体。
萧玄右手扶在她肘弯。
他掌心还存着膏药余温。
左手小指上，凉意未散。
两人走到密室门口。
月光铺满青石阶。
她踏上第一级台阶。
他跟上。
她右脚落下。
他左脚抬起。
她裙摆边缘的月光，随她动作微微晃动。
他目光落在她裙摆上。
没移开。
她忽然停步。
他跟着停下。
她低头，看自己左臂弯中的玉匣。
匣盖严实。
她抬手，用拇指抹了抹匣盖边缘。
那里有一道细小划痕。
是刚才冰丝缠绕时蹭出的。
她抹完，放下手。
萧玄伸手，接过玉匣。
她没拦。
他将玉匣抱在胸前。
她空出的手垂在身侧。
指尖碰到他衣袖。
他袖口微皱。
她没缩手。
他也没动。
她忽然开口：“你刚才，没用司南。”
他答：“用了。”
她抬眼。
他眼底金色未褪。
她问：“什么时候？”
他答：“画符时。”
她点头。
他忽然抬手，从她发间取下一根银针。
她没拦。
他把银针放在自己左手掌心。
银针冰凉。
他握紧。
她看着他手背绷起的筋。
他松开手。
银针还在。
他把它放回她发间。
她没动。
他放下手。
月光停在她裙摆边缘。
她左手小指，轻轻碰了碰他右手小指。
他没动。
她也没动。
密室石门在他们身后缓缓合拢。
咔。
一声轻响。
门缝只剩一指宽。
门缝里，慕容柔单膝跪地，唇角带血，右手五指痉挛。
她盯着门缝外的月光。
光里，两人并肩而立。
苏挽月左臂弯空着。
萧玄抱着玉匣。
他右掌还存着膏药余温。
左手小指上，凉意未散。
她小指仍贴着他小指。
没动。
月光停在她裙摆边缘。
他小指轻轻回碰了一下。
她没缩。
他也没动。
密室石门彻底闭合。
最后一丝光，消失在门缝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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