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老三个山民被安置在营地边缘的一处小火堆旁。侯三依言给了他们热水和几块肉干，便退到不远处，看似随意地坐着，手却一直按在腰间的短刀上，目光锐利。
三个山民显得有些拘谨，小口喝着热水，眼神却不由自主地瞟向营地中央那堆小山般的缴获物资，尤其是在闪烁着金属寒光的兵刃上流连。
李铮没有立刻过去。他示意张狂和陈老兵靠近。
“怎么看？”他低声问。
张狂撇撇嘴，压低嗓门：“头领，俺觉得这帮山耗子没安好心！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咱们刚打完仗，他们就摸上门了？还打着白旗，鬼知道是不是蛮子派来探虚实的！”
陈老兵则沉吟道：“山民缺盐缺铁是真，黑山里几个大点的部落，日子都过得紧巴。他们胆子一般不大，敢主动找上门，要么是逼急了，要么……就是有所依仗。那个石老，不像普通山民。”
李铮微微颔首。张狂的警惕不无道理，陈老兵的分析也更显老辣。他目光扫过那三个山民，尤其是石老那双布满老茧、骨节粗大的手，那不像是只会种地打猎的手。
“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李铮语气平淡，“侯三，去请石老过来一叙，就说我有些关于黑山的问题请教。张狂，你去审一审那七个蛮虏，分开审，问问他们关于‘狼头集结地’的事。”
两人领命而去。
很快，石老有些忐忑地走到李铮面前。“头领，您找我？”
李铮指了指对面一块平整的石头让他坐下，开门见山：“石老在这黑山住了多久了？”
“回头领，小老儿生在野人谷，长在野人谷，今年五十有七，算是土生土长的黑山人了。”石老恭敬回答。
“既是老人，对这黑山想必了如指掌。”李铮目光如炬，盯着他，“可曾听说过‘狼头集结地’？”
石老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僵，脸上闪过一丝惊疑，虽然很快掩饰过去，但如何能逃过李铮的眼睛。他干笑两声：“头领说笑了，这黑山茫茫，野兽聚集的地方多了，狼群也不少，不知您说的是哪个……”
“我说的是蛮族的集结地。”李铮打断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那是身负深厚功力和连番杀戮积累起来的气势，“一个画着狼头标记，可能集结了数百甚至更多蛮兵的地方。”
石老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额角似乎有细微的汗珠渗出。他沉默了片刻，才长叹一声：“头领明鉴……小老儿，确实听说过一些风声。”
他压低了声音，带着几分惶恐：“大概半个月前，有进山采药的族人回来说，在黑山北麓，靠近‘鹰嘴涧’的那片老林子里，看到过不少蛮兵的踪迹，人数不少，还在那里搭建了临时的营寨，旗子上就画着狼头。我们野人谷离那边不算太远，族里人都很害怕，不敢再往那个方向去。”
鹰嘴涧？李铮在心中对照了一下羊皮地图的大致方位，与那个狼头标记的位置基本吻合。看来这石老没有完全说谎。
“除了害怕，你们就没做点别的？”李铮语气听不出喜怒，“比如，向山外的大夏边军报信？”
石老脸上露出一丝苦涩：“头领，您是从外面来的，可能不清楚。我们这些山野遗民，在官府眼里，跟野人差不多，说的话有谁信？搞不好还被当成蛮子的奸细抓起来。我们……我们只想守着山谷，过点安生日子。”
这话半真半假。山民地位低下是事实，但若真关系到部落存亡，绝不会如此消极。
“那为何现在又来找我们？”李铮追问，“就不怕我们也是歹人？”
石老抬起头，看着李铮，眼神复杂：“一开始是怕的。但后来……我们观察了几天，看到头领您带着人，两次杀败了蛮兵，尤其是这次，五十多个蛮子都栽在您手里。我们觉得……觉得头领您和那些官兵不一样，或许……或许能给我们一条活路。”
他顿了顿，终于说出了更深层的目的：“我们想用皮货和草药，跟头领换些兵刃，哪怕只是几把短刀也好。有了家伙，真到了蛮子杀过来的时候，我们野人谷的人，也能有点自保之力，或者……跟着头领，寻条生路。”
话说到这个份上，意图已经很明显了。这些山民，感受到了蛮族集结带来的巨大威胁，他们无力独自应对，于是将目光投向了刚刚展现出强大实力的黑山营。交易是幌子，寻求依附或结盟，才是真实目的。
这时，张狂也回来了，脸色不太好看。“头领，那几个蛮虏嘴硬得很，分开审也没问出太多有用的。只确认了他们属于‘黑狼部落’，这次搜山是为了找回之前失踪的斥候和报复。关于集结地，他们级别太低，只知道大概在黑山北面，具体位置和人数都不清楚。”
黑狼部落……李铮记下了这个名字。审讯结果和石老提供的信息相互印证，看来狼头集结地确实存在，并且威胁迫在眉睫。
李铮沉吟片刻，对石老说道：“兵刃，我们可以交易。但不是现在。”
石老眼中刚燃起的希望之火微微一黯。
“我需要你们证明自己的价值。”李铮看着他，眼神锐利，“你们熟悉黑山地形，我要你们的人，作为我们的眼睛和耳朵，严密监视鹰嘴涧方向的蛮族动向。他们有多少人，装备如何，有何异动，我都要知道。”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石老：“做得到，兵刃、盐铁，甚至庇护，都可以谈。做不到，或者敢耍花样……”
他没有说下去，但身上那股若有实质的杀气，让石老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做得到！一定做得到！”石老连忙起身，躬身应道，“小老儿回去就安排族里最好的猎手去盯梢！一有消息，立刻来报！”
“好。”李铮点点头，“侯三，送石老他们出营。交易的具体细节，等你们带来有价值的消息再谈。”
送走了千恩万谢的石老三人，营地暂时恢复了平静，但一种无形的压力却笼罩在每个人心头。
蛮族在黑山北麓集结了相当的力量，目的不明。山民部落开始寻求外援，说明他们也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
黑山营，这个刚刚站稳脚跟的小小势力，已经被卷入了更大的风暴边缘。
“头领，真要和那些山耗子打交道？”张狂还是有些不满。
“敌人的敌人，未必是朋友，但可以暂时利用。”李铮看着山民消失的方向，“我们需要情报，他们需要武器和生存的机会，各取所需。盯着他们，也要防着他们。”
他转向陈老兵：“抓紧时间，按计划加固营地，训练不能停。另外，从今天起，派出我们自己的哨探，范围扩大到营地周围二十里，重点监视北面和东面。”
“明白！”
李铮走到那堆缴获的兵器前，拿起一柄沉重的铁骨朵。冰冷的触感传来，带着沉甸甸的分量。
他知道，与蛮族百夫长队伍的战斗，只是开场锣鼓。接下来要面对的，恐怕是真正的战争。
他需要更强的力量，更需要一个真正稳固的根基。
目光扫过营地中那些正在忙碌或休息的身影，他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
无论来的是群狼还是恶虎，他都要在这黑山之中，撕下一块属于自己的地盘。
他掂了掂手中的铁骨朵，猛地向前一挥，带起一股恶风。
“还不够。”他低声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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