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入口,两个玄甲军瘫在墙角。
不是死了。
是吓瘫的。
脸白得像纸,眼珠子瞪得要掉出来,裤裆湿了一大片,手里还紧紧攥着出鞘一半的刀。
罗成蹲下探了探鼻息——还有气,但脉搏快得像打鼓。
他起身,看向甬道深处。
石壁上,挂满了东西。
半透明的黏液丝线,手指粗,密密麻麻从天花板垂下来,在火把光里泛着湿漉漉的光。丝线上黏着几十片东西——
黑色的鳞。
拇指大小,边缘不规则,像被人硬生生从皮上撕下来的。
罗成伸手碰了碰离他最近的一片。
鳞片表面冰凉,但刚触到指尖,那片鳞突然“嗡”地一颤!
边缘裂开一道细缝。
缝里露出两排米粒大的、尖细的白牙。
一张“嘴”。
然后,那嘴里发出声音:
“痛……”
声音细得像个刚出生的婴儿,带着哭腔:
“好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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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医老陈缩在甬道拐角,手里捧着一个铜盘,盘子里装着十几片黑鳞,手抖得盘子“咯咯”响。
“昨、昨夜子时……”
他咽了口唾沫,眼睛不敢看罗成:
“铁棺里头……传出声音。像……像撕牛皮,嗤啦嗤啦的,响了一整夜。”
“今早天没亮,棺缝开始往外渗东西。”
老陈指了指地面——石砖上,一道黑色的黏液痕迹,从铁棺方向一直蔓延到甬道口。黏液流过的地方,砖面长出了一层厚厚的黑色苔藓,毛茸茸的,还在微微蠕动。
“我、我手下一个学徒,不小心踩到了……”老陈声音发颤,“那苔藓……钻他鞋里去了。现在人还发着高烧,说胡话,一直喊‘别吃我’……”
罗成蹲下,用刀尖挑起一点黏液。
粘稠,拉丝,散发着腐肉和铁锈混合的腥气。
“午时的时候……”老陈继续说,额头冒汗,“棺盖……被顶起来了。”
“就顶起这么一点。”他用手指比了半寸的宽度,“从缝里……伸出来一截手臂。”
老陈闭上眼,像是不敢回忆:
“那手臂上……长满了新鳞。粉嫩粉嫩的,像蛇刚蜕完皮。但手背上……嵌着三颗眼珠子。”
“活的眼珠子,还会转……一齐盯着我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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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盘里,那十三片完整的黑鳞,被罗成一片片翻过来。
每片鳞的底面,都有一张脸。
浮雕的脸。
极度痛苦的表情——嘴巴大张,眼睛暴凸,像在无声尖叫。
罗成认出了其中几张。
城西卖炊饼的老王头,三天前报的失踪。
东市胭脂铺的寡妇,儿子还在衙门口哭着找娘。
最底下那片鳞上,是个五六岁孩童的脸,嘴角还沾着糖渣。
“救……救……我……”
突然,两张相邻的鳞片里,两张人脸同时开口。
口型一致,声音重叠,像从很远的地底传来的回音:
“救救我……”
老陈“哐当”一声扔掉铜盘,鳞片洒了一地。
“罗、罗将军……这这不是生病,也不是中毒……”他牙齿打颤,“这是在……在‘进化’。”
“那些鳞,在帮他换皮肉。每换掉一片旧鳞,他就……离‘人’远一分。”
老陈抬起头,眼里全是血丝:
“等全身鳞片换完……他就不再是燕九了。是……是另一个东西,在借他的壳子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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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成沉默着,捡起一片鳞。
用自己异变的右臂——那条覆盖黑鳞的手臂——轻轻碰了碰。
鳞片里的人脸,突然变了。
扭曲,重组,最后定格成一张他熟悉的脸。
燕一。
人脸张开嘴,嘶声尖叫:
“主人!他在吞我们所有人的血咒印记!他在——”
话音戛然而止。
鳞片“啪”地炸裂,化成一滩黑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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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棺。”
罗成声音平静。
“将军,不可!”老陈急喊,“里头那东西已经——”
“开一道缝。”罗成打断他,“我要听他自己说。”
四个壮着胆子的军士,哆哆嗦嗦上前,用铁钎撬进棺盖缝隙。
“嘎吱……”
铁棺开了三寸宽。
一股恶臭涌出来——像放了半个月的尸臭混着生肉腐烂的酸气。
罗成俯身,往里看。
燕九蜷缩在棺底,像婴儿在母胎里的姿势。
身上,新鳞和旧鳞交错。
新鳞粉嫩,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旧鳞发黑,边缘卷起,底下露出的皮肉已经腐烂流脓,能看到森森白骨。
但最骇人的是他的脸。
左半边脸还留着燕九的轮廓,右半边……已经覆盖了一层完整的、光滑的黑色鳞甲,像戴了半张面具。
他睁眼了。
眼白全黑。
瞳孔是暗金色的漩涡,在黑暗的棺内缓缓旋转。
那漩涡深处,突然闪过一丝清明。
“主……人……”
燕九的嘴唇动了动,声音嘶哑得像破风箱:
“徐……巽……”
他猛地抬手,抓住棺沿!
那只手——那只手背上嵌着三颗眼珠的手——手心里,突然裂开一张嘴!
嘴里全是细密的骨刺!
“小心!”老陈尖叫。
但晚了。
燕九喉咙深处,爆发出三十七重男女老少的混合尖叫!
左胸“噗”地炸开,一根由黏液和骨刺拧成的触手,电射而出,直取罗成面门!
---
“铛——!!!”
罗成异变的右臂横挡在面前。
黑鳞与骨刺相撞,竟爆出一串火星!
触手缩回。
燕九从棺内暴起!
“轰!”
铁棺盖被整个掀飞,撞在天花板上,碎石簌簌下落。
他站在棺边,身体开始膨胀——脊椎骨“咔嚓咔嚓”刺破后背皮肉,一根根惨白的骨刺伸出,在半空中展开,像一对由白骨构成的、畸形的翅膀。
但他没攻击罗成。
而是猛地转身,扑向地牢角落——
那里堆着几具野狗尸体,是昨天营外叼回来的,还没来得及处理。
燕九抓起一条狗腿,塞进嘴里。
“嘎嘣!”
骨头被轻易咬碎。
他背上的骨刺,这时突然张开了。
每根骨刺的顶端,都裂开一道小口。
然后,几十张“嘴”,齐声发出声音——
用不同的方言,不同的音调,男女老少混杂:
“饿了一百年……”
“龙胎不给吃……就吃这些……”
“但最好吃的……”所有声音突然同步,变成阴冷的合唱,“还是你们这些‘兄弟’的血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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甬道那头,传来脚步声。
整齐,沉重,是军靴。
李世民派来“查看情况”的人,到了。
燕九猛地转头。
暗金色的瞳孔,精准锁定甬道入口——那里,秦王府长史杜如晦正带着四名玄甲军,面无表情地站着。
燕九嘴角淌下口水。
滴在地上,“嗤”地冒起青烟。
罗成的手,按在了刀柄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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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王说,给你十二个时辰。”
杜如晦没进地牢,就站在甬道口,目光扫过满墙的黏液丝线、地上的黑鳞、角落啃食狗尸的燕九。
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明日此时,若此物仍在喘气。”他转身,声音平淡得像在说今晚吃什么,“玄甲军会‘清剿营中妖物’。”
他走了。
脚步声消失在甬道尽头。
罗成缓缓松开刀柄,掌心里全是汗。
就在这时——
脑海深处,血契传来剧烈的波动。
是燕一。
隔着半个军营,隔离的营帐里,燕一通过血契,强行灌进来三幅破碎画面:
第一幅:徐巽站在铁棺前,手里拿着刻刀,在棺内壁一笔一划,刻下一圈龙形符文。
第二幅:符文刻完的瞬间,棺底石板渗出暗金色的液体。液体中,浮起一个蜷缩的胎儿虚影,通体透明,只有心脏位置有一颗暗金色的光点。
第三幅:胎儿虚影睁开眼睛——没有瞳孔,只有两团暗金色火焰——然后猛地扑向昏迷的燕九,与他胸口那个紫黑色的血咒核心,融合在了一起。
画面碎裂。
燕一的声音,通过血契传来,用的是杨杲那稚嫩却冰冷的童声:
“那不是蜕皮……”
“是在长‘龙胎’的第二层皮……”
“徐巽要用他……当第九鼎失败后的……备选容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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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成冲回铁棺旁,伸手进去,摸索内壁。
指尖触到了凹凸的刻痕。
他用力擦掉表面的黏液和血垢。
烛光下,一圈完整的龙形符文浮现出来。
符文中央,刻着一行小字,字迹凌厉如刀:
“若罗成血不可得,则以此子为引,强开龙冢。”
落款:
“徐巽,武德二年留。”
武德二年。
那是四年前。
徐巽在四年前,就在这口棺里……埋下了这颗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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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落里,咀嚼声停了。
燕九缓缓抬起头。
背上那些骨刺,一根接一根缩回体内,伤口迅速愈合,只留下一道道暗红色的疤。
他脸上那半张黑色鳞甲面具,此刻泛起柔和的光泽。
然后,他笑了。
嘴唇没动。
声音从他腹腔里传出来,带着空荡荡的回音:
“主人……我不痛了。”
他站起身,动作流畅得不似人类,走到罗成面前。
低头,看着自己的胸口。
那里,刚才炸开的伤口,正在缓缓愈合。
愈合到一半时,伤口深处——
探出了一只小手。
完全由暗金色骨骼构成,婴儿大小,五指俱全。
小手在空中顿了顿,然后转向罗成。
食指,轻轻勾了勾。
一下。
又一下。
像在打招呼。
又像在说……
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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