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末,寒露已过。秋意从塞外传来,京师的夜晚也带上了一丝刺骨的凉意。
御书房内灯火通明,温暖如春,但朱见济的心情沉重无比。
御案上,奏折早已被撤下,取而代之的是一幅摊开的巨大世界舆图。图上代表阿尔卑斯山的地方,有一片还没干透的暗红色血迹,看着十分刺眼。
那血是朱见济自己的。
血迹旁边,静静躺着一枚从佛罗伦萨拼死传回来的徽章,上面浸透了鲜血。
徽章上是一架天平,一端是十字架,另一端是个道字,在烛火下泛着冷光。
“陛下,夜深了,龙体要紧。”
西厂督主小禄子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看到皇帝这个样子,心里很不是滋味,忍不住劝道。那天,陛下收到欧洲情报网全线崩溃的消息,当场气得吐了血,差点把他和沈琮吓死。
“没事。”朱见济摆了摆手,头也没回,眼睛还死死盯着那枚徽章,声音听不出波澜,“小禄子,你跟了朕多少年了?”
小禄子愣了一下,不明白皇帝为什么这么问,但还是恭敬的回答:“回陛下,奴才从您六岁起就跟在身边,到现在,已经十一年了。”
“十一年了……”朱见济喃喃自语,像是在回忆,又像是在问自己,“你跟在朕身边,见过朕真正输过吗?”
小禄子吓了一跳,连忙跪在地上:“陛下天纵圣明,算无遗策!从执掌东宫开始,不管是拆穿下毒的阴谋,还是粉碎夺门之变,又或是荡平妖疫,哪一次不是运筹帷幄!‘输’这个字,绝不敢用在陛下身上!”
“是么?”朱见济听了,却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冷笑,“可这一次,朕输了。输得很惨。”
他缓缓转过身,脸上虽然因为劳累有些苍白,却看不出半点颓废和生气,只有一种令人不安的冷静。
“朕辛苦布局几年,花了数不清的钱,折了那么多忠心的人,才在泰西那边建起一个情报网。”他走到小禄子面前,扶起他,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可一夜之间,全都没了。朕对那边的情况,又一无所知了。”
“他们这是在告诉朕,他们随时可以斩断朕伸过去的触角。他们对朕了如指掌,而朕对他们,却还是一片空白。”
小禄子吓得脸都白了,他从没见过陛下这个样子。他知道,这平静下面压着的是多大的火气。
“传沈炼、李泰、刘思敬入宫。现在,立刻。”朱见济的语气依旧平静,但熟悉他的小禄子知道,这平静背后,正酝酿着雷霆之怒。
朱见济意识到,敌人能轻易毁掉他在欧洲的情报网,说明敌人对他了如指掌。这种被动的局面让他很不安。对方切断了所有外部联系,只有一个可能:他们要对大明的核心下手了。京师,就是他们的下一个目标!
片刻后,接到圣旨的沈炼、李泰、刘思敬三人,星夜赶来,连衣服都来不及整理,就匆匆进了御书房。
“臣等参见陛下!”
“免礼,坐。”朱见济指了指旁边的凳子,“今天连夜叫你们来,是因为朕昨晚看了天象,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这话一出,三人都愣住了。当今陛下登基以来,从不信鬼神,更不谈星象,今天这是怎么了?
沈炼何等聪明,他立刻意识到,皇帝这番话只是个借口。肯定有天大的事,皇帝不方便明说。他不动声色的问道:“不知陛下为何事心神不宁?”
朱见济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说道:“广州的妖疫虽然平息了,但朕总觉得蛇蛊的源头还在,恐怕会卷土重来,甚至……传到京城来。最近天冷了,正是时疫多发的时候,不能不防。”
太医院院使刘思敬听了,连忙出列躬身道:“陛下圣明。时疫年年都有,多是伤寒、流感。臣已经让太医院备足了防疫的汤药,在城中各大药房、善堂发放,应该能保京师无事。”
“不够。”朱见济摇了摇头,“远远不够。普通的伤寒,死不了几个人。朕担心的是那种看不见、摸不着,能让人发疯的蛇蛊。”
他顿了顿,目光一凝:“所以,朕决定,从明天起,对整个皇城之内,实行药物隔离!”
“药物隔离?”刘思敬一怔。
“不错。”朱见济解释道,“以防治京师秋冬时疫的名义,命太医院用金银花、连翘、板蓝根这些清热解毒的药,熬成汤剂。从明天起,宫里上上下下,从宗室亲贵、后宫嫔妃,到宫女、太监,每天必须喝一碗!连续一个月,不能有错!”
此令一出,刘思敬和沈炼对视一眼,都面露为难之色。
“陛下……恕臣直言,这样做恐怕不妥。”刘思敬硬着头皮开口,“是药三分毒。让宫里没病的人天天喝药,不合医理。特别是那些宗室和娘娘们……要是不配合,甚至以为是诅咒,到时候闲话就多了,对陛下的名声也不好。”
正如他所料,第二天清晨,当这道旨意传遍后宫和各大王府时,立刻引起了巨大的非议和抵制。
“什么?让我们天天喝那苦药汤子?凭什么!我又没病!”一位深得太后喜爱的年轻妃嫔,当场就把内侍送来的汤药打翻了。
“皇兄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听了什么谗言,以为我们这些做弟弟的会对他不利,想用这药来折腾我们?”某个王爷在自己府里大发雷霆。
但这一次,面对所有的非议和阻挠,朱见济的态度异常强硬。他不做任何解释和安抚,只传下一道不容置疑的命令:
“不遵守的人,不管是宗亲还是嫔妃,一律按违逆圣旨、动摇国本论处,禁足在各自的宫殿、府邸,直到这次防疫结束。用度减半,仆人裁撤。朕说到做到。”
雷霆手段之下,反对之声戛然而止。
明面上的药物隔离只是第一步。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另一套更严密的防疫措施也悄悄展开了。
当晚,子时。
几队身穿黑色夜行衣的内廷卫,护送着以李泰为首的几名科学院核心匠人,悄无声息的潜入紫禁城内几口主供水井旁。他们将一袋袋磨得很细的无色无味石灰粉,按照精确的比例,悄悄倒进井里。整个过程迅速而隐秘。
御膳房的后厨,新颁布的《内廷餐饮制备新规》也被严格执行。所有送进宫的瓜果蔬菜,都必须用滚烫的开水反复浸泡清洗;所有御膳的烹煮时间,都被严格延长;而所有皇室成员用的餐具,在清洗之后,必须再放进大蒸笼里,用高温蒸汽做最后一道消毒。
与此同时,王瑾总管的东宫药房,灯火通明。
数百名手脚麻利的药工,正将丁香、藿香、苍术、白芷等几十种香气浓烈、能辟秽化浊的药材,磨成粉末,按照朱见济亲手写的秘方,用烈酒浸泡、浓缩、烘干,最终制成一个个药效强了十倍不止的特制香包。
景泰九年,九月二十五日。
在朱见济不动声色的布置下,一道无形的防线,已在不知不觉中,将紫禁城核心区域牢牢护住。
夜,坤宁宫。
朱见济一身疲惫地回到坤宁宫,难得和皇后于梦卿在院子里坐下喝茶。
“陛下,您……好像清瘦了许多。”于梦卿为他续上一杯热茶,她看着丈夫比平时更消瘦的脸,还有眉宇间的疲惫,眼中满是心疼。
“是么?”朱见济端起茶杯,自嘲的笑了笑,“可能是我最近……睡得不太好吧。”
“臣妾虽然不懂朝堂上的国家大事,”于梦卿没有追问,只是默默走到他身后,伸出手,为他轻轻按揉着太阳穴,“但臣妾知道,陛下的身体,也是大明的江山。陛下越是劳累,臣妾和妹妹们,就越要为您守好这后宫,不让您再添一点烦心事。”
“今天,宫里所有姐妹和下人都按您的吩咐,按时喝了汤药,也戴上了王瑾总管送来的辟疫香囊。臣妾已经下令,谁敢阳奉阴违,一律严惩。”
她声音温柔,说出的却是一个皇后对丈夫最坚定的支持。
太阳穴上传来一阵清凉,力道也正好,朱见济紧张了一整天,总算放松了一点。他闭上眼,靠在椅背上,享受着这片刻的安宁。
然而,这份宁静很快便被一个声音打破了。
“济儿,朕……没打扰到你们吧?”
一个略显苍老,但依旧中气十足的声音,从院门口传来。
朱见济霍然睁眼,只见他已经退位、一心修道的父皇,太上皇朱祁钰,在两个老太监的搀扶下,慢慢走进了坤宁宫。
“父皇!您怎么来了?”朱见济和于梦卿大惊,连忙起身行礼。
“免了免了,一家人,不用这么多礼。”朱祁钰摆了摆手,让他们坐下。他看了一眼儿子明显疲惫的神情,有些心疼的问道:“朕听宫里人说,你这几天,又是熬药,又是设防,搞得宫里人心惶惶的。说是……在防广州那种蛇蛊妖疫?”
“不过是些流言蜚语,让父皇担心了。”朱见济不想让父亲担心,只能含糊的回答。
“唔……”朱祁钰点了点头,似乎也没想深究。他只是像闲聊一样,随口问了一句,眼里带着几分好奇:
“说起来,朕倒是想起一件事。”
“济儿你之前在广州,不是弄出一种叫神蛇苗的东西吗?说是种在身上,就能百毒不侵,不怕那个蛇蛊。既然都是防疫,为什么不把那个神苗也拿来宫里用呢?这样不是比天天喝苦药汤更稳妥吗?”
这句话让朱见济如遭雷击,脸色瞬间惨白!
对啊!疫苗!
他一直在被动防御,又是清洗水源,又是加强消毒,把希望都寄托在还没研究出来的东西上……他竟然忘了!自己手里早就握着能扭转局势的武器!
虽然广州的第一代神蛇苗,对上可能已经变异的病毒不一定管用,但这个思路是对的啊!自己因为欧洲情报网的崩溃就乱了阵脚,一门心思只想着用技术去解决,反而把这个最直接有效的主动防御办法给忘了!
一瞬间,他惊出一身冷汗。
“济儿?济儿你怎么了?”朱祁钰看着儿子突然煞白的脸色,和那双双眼迅速布满血丝,关切的问道。
朱见济没有回答。他猛地站起来,都来不及跟父皇和皇后告罪,就头也不回地大步冲入夜色之中。
“来人!”他的声音在夜色中传开,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惊慌和后怕,“传李泰、刘思敬、王瑾……马上进宫!一刻都不能耽误!”
“朕,要立刻重启神苗的研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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