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强压心惊，执礼相问：可否借掌柜账册一观？
婆罗摩吉多虽觉诧异，仍恭敬递上。
册页间墨迹斑驳，除却熟悉的??a（负债）、dhana（财富）等天竺算学术语，竟见着完整的负数运算：-3 + -5 = -8
江逸风指尖轻颤，这超前数百年的数理概念，竟在异国商贾的账册上跃动。
他忽指最后一行：负债乘负债，何以得财富？
这......婆罗摩吉多赧然拭汗，祖传《梵天算经》只记法则，未载其理。
萧灵儿见两人说得玄奥，忍不住凑近细看。
那些蝌蚪似的符号令她头晕，却见江逸风蘸着残酒在桌上画圈：
譬如冬日欠债，债主说免去旧欠，岂非如得财富？
婆罗摩吉多慌忙合上账册：此乃祖传秘学，贵人从何而得知？
江逸风本想着显摆一下的，可看他竟如此警惕，只好作罢。
“你那祖传秘学，在我大唐，稚子亦懂。”
想想这被宰的三百文钱，心中不爽，不想再理会这掌柜。
说罢，带起两人转身离去，萧灵儿跑过吉多时，还做个鬼脸，这天下就没有我家阿郎不知之事。
三人穿行在蕃坊街巷，但见市井百态纷呈。
巷口老妪叫卖胡麻饼，两文钱一个，收的俱是开元通宝。
转过绸缎庄，却见波斯商人正以绢帛支付整月租金，五彩的绢匹堆叠如云霞。
阿郎且看。萧灵儿忽指前方珠宝铺子。
但见大食商人将银币置于小秤上，用剪子绞下碎银称重。
那银币边缘已铰得锯齿参差，铺主却浑不在意，反取出麝香囊填补差价。
江逸风俯身拾起地上半粒胡椒，黑亮的果实在掌心滚动。听闻此物在东都价比黄金，在此处却作零钱使。
裴十三忽然站住，低声问：左首铺子也是在交易？那得多麻烦。
却见两个天竺商人正在公证人前立契，蕃长纳姆桑端坐堂中，三方签字画押后，将契书一撕为三。
这般立契交易大宗商品倒是一个办法。江逸风若有所思。
行至码头货栈，更见奇景。
力夫搬运香料时，竟以肉桂枝充工钱。
有个波斯少年得了块龙脑香，欢天喜地跑去换炊饼。
贵客要买珊瑚么？忽有个昆仑奴捧匣上前，可用丁香结算。
匣中红珊瑚枝桠盘曲，标价却写着丁香二百斤。萧灵儿忍不住咋舌：这要多少丁香树才凑得够。
江逸风却凝视着货栈前那群正在交割的蕃商。
他们既不用铜钱也不使银币，只互相在账册上勾画数字，最后以掌印为凭。
此法也算妙。他轻声道，记账结算......
话音未落，忽闻钟声大作。
蕃坊巡夜队持棍奔向港区，原来有商船货物倾覆，胡椒撒了满船。
蕃长立即下令封锁现场，数十商贾围着满地黑粒争执不休。
暮色中，他最后望了眼那些仍在争执的商贾。
裴十三凑近低语：阿郎，有人在盯梢。
无妨。江逸风拈起一粒胡椒轻轻一吹，待海神显圣时，且看谁还顾得上盯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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