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郎，”她的声音有些干涩，却又异常执拗，“这口箱子里，是两件新絮的丝绵袍，安西苦寒，不比中原，料子用的是他往日穿过轻柔的淮南绵，想来他会喜欢。
还有这件貂鼠披风，领口我让匠人重新改过，更贴脖颈防风。”
裴十三默默点头，将箱子捆上另一匹驮马的背架。那马儿不满地打了个响鼻。
“这边，”薛孤知瑾又急急指向另一辆小车，“是些东都特色的糕饼蜜饯，耐放。
他……他或许吃不惯西边饮食。
哦，还有这几匣药，都是极好的上好丸散，治风寒、水土不服、跌打损伤的，我都写了签子贴在上面。”
裴十三看着那逐渐堆叠起来、几乎要压垮健骡的箱笼包裹，嘴角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
他本是孤身一剑、来去如风的游侠儿，从东都到安西万里迢迢，带上这些，何止是累赘。
“小娘子，”他终是忍不住，叹了口气，抱拳道，“某此去，非是游山玩水，路途险远，带着这许多物件，只怕。。。。”
“我知道！”薛孤知瑾急急打断他，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袖口，指尖泛白，“我知道是累赘，是麻烦……可是……”她声音低了下去，带着难以言喻的哀恳。
“可是，我一想到他孤身在外，风餐露宿，或许衣衫单薄，或许水土不服，身边连个知冷知热的人都没有……我这里但凡能想到一点，能备上一点，就怎么也放不下。
十三郎，你就当……就当是替我，多照看他一眼，多带给他一点暖意，好不好？”
她抬起眼，眼圈已然红了，却倔强地不肯让泪落下来，只是那般望着裴十三，眼里全是无法随行的牵挂。“我也不求别的，只求你平安把这些送到他手上，让他知道……东都这里，还有人日夜记挂，盼他一切安好。”
裴十三看着这昔日明艳高傲的都督孙女，如今为情所困，憔悴支离却又强撑着的模样，心中那点不耐终究化作了复杂的叹息。
他行走江湖，见惯生死别离，却也知晓这般深重而无力的牵挂，最是磨人。
“小娘子放心，”他抱拳，语气郑重了些，“某既受尊主与汪掌柜之托，必竭力护江郎君周全。
这些物事……某定当设法带到。”
薛孤知瑾闻言，像是稍稍松了口气，却又立刻想起什么，从怀中取出一个厚厚的、以火漆封好的青布囊，双手递上：“这个……这个最要紧，是我这些日子……断断续续写的信。
也不求他立刻回复，只盼他闲暇时，能看看……”她话未说完，已别过脸去，肩头微微颤动。
裴十三接过那尚带着体温与淡淡馨香的布囊，入手沉甸甸的，不知写了多少页纸。
他默默将其贴身收好，不再多言，只利落地翻身上马。
“十三郎！”薛孤知瑾又追出两步，倚在门边，风吹动她单薄的衣衫，“你……你若见到他，千万告诉他，保重自身，别的都不打紧。”最后几个字，已带上了哽咽。
裴十三在马上回头，望了她一眼，点了点头，一抖缰绳，带着那驮着沉甸甸牵挂的额外马匹与骡车，驶入了洛阳城傍晚的街巷之中。
马蹄声嘚嘚，渐渐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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