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电芽衣从树影中走出，月光勾勒出她修长挺拔的轮廓。她没有靠近，只是隔着几步距离，目光如探针般扫过计书宝。
“执念沉淀，意志凝聚，眼神也比刚来时清楚了不少。”她的评价简洁直接，“看来那老鬼的记忆没把你冲成傻子，反而磨了磨你的魂火。”
计书宝对雷电芽衣这种独特的“认可”方式已经有些习惯。他知道这位来自异世的“监察者”看似冷淡，实则观察入微，且在某些关键时刻异常可靠。
“多亏了芽衣小姐之前的‘刺激疗法’。”计书宝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说，“还有，你留下的那点‘雷印’，关键时候帮我稳住了心神。”
雷电芽衣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外力终究是外力。能挺过来，是你自己的根骨和心性还算过得去。”她顿了顿，紫眸中锐光一闪，“那么，接下来呢？烈风那冰山裂了条缝，阿月勉强站住了脚，老鬼的执念暂时安抚了。表面是风平浪静了。但你心里清楚，真正的麻烦才刚开了个头。”
计书宝心下一凛，知道她指的是什么。“‘暗潮’……还有冰心草。”
“离珩的托付，百年前的禁忌，圣地深处那些不正常的能量脉动……”雷电芽衣列举着，语气平淡却字字千钧，“烈风选择暂时掩盖真相，维稳部落，这符合他守护者的责任逻辑，但无疑是饮鸩止渴。隐患不除，迟早爆发。到那时，代价可能更大。”
“我明白。”计书宝点头，他这些天反复思量的正是此事，“所以，我想主动去调查冰心草的线索。既然百年前它因‘风险’被禁，甚至可能和离青的判断失误有关，那么了解它究竟是什么，为何被禁，或许就能揭开‘暗潮’的部分真相，甚至找到应对之法。这比被动等待危机降临要好。”
雷电芽衣审视着他：“打算怎么查？苍骨巫师那里，关于禁忌的记录必定语焉不详，甚至可能被篡改。直接问？只会打草惊蛇。”
“不从正面问。”计书宝早有考虑，“山鬼的记忆碎片里，关于冰心草的记载虽然残缺，但提到过几个可能与之相关的古老地名或特征，‘霜脊裂隙’、‘泣月寒潭’……我可以从这些地方入手，以采集稀有药材、辅助修炼为名，向苍骨巫师或部落里的老采药人请教这些地方的方位和特点，旁敲侧击。同时，我也在尝试梳理山鬼记忆中关于百年前那次‘暗潮’爆发前兆的细节，看看有无规律可循。”
“思路尚可。”雷电芽衣评价道，“但你一个人，力量和经验都不足。那些地方既然被标注为可能与禁忌相关，恐怕不是善地。”
计书宝看向她，眼中带着询问和一丝期待：“芽衣小姐的意思是？”
雷电芽衣转过身，望向圣地山脉更深处那影影绰绰的险峰。“我对此界的异常能量现象，以及这种牵扯到历史禁忌、灵魂执念的事件，本身也有调查职责。而且，”她回头瞥了计书宝一眼，“你现在的状态，勉强够格当个不那么拖后腿的临时搭档。与其看你一个人冒失行动搞出更大乱子，不如就近看着。”
这话说得毫不客气，但计书宝听出了应允和支持之意，心中一定。“多谢。”
“别谢太早。”雷电芽衣摆摆手，“事先声明，非必要情况我不会轻易出手。我的力量与此界规则仍有隔阂，频繁介入可能引发不必要的时空涟漪。更多时候，你需要靠自己。另外，出发前，你需要再做一件事。”
“什么事？”
“去找阿月。”雷电芽衣语气笃定，“烈风那边，暂时不宜再深入刺激。但阿月作为联姻核心，也是未来可能的关键人物，她有权知道更多——当然，是有选择地知道。而且，她来自河马部落，或许有我们不知道的信息渠道或视角。最重要的是，你需要确认她的真实心意和韧性。如果她只是一个需要被保护的联姻符号，那很多事就要重新考量；如果她内心有力量，那么让她知情，甚至在合适时候成为助力，对全局更有利。”
计书宝沉思片刻，觉得有理。烈风的“给我时间”是一种封闭的保护，但也是一种隔离。阿月并非弱者，她需要被当作平等的伙伴来对待，尤其是在可能关乎部落存亡的大事上。
“我找个机会，和她谈谈。”
“谨慎些。”雷电芽衣提醒，“不必和盘托出，先从侧面了解她对圣地、对历史传说的看法，观察她的反应。如果时机合适，再透露一些关于‘古老隐患’的模糊信息，看她是否愿意并能够承受和参与。”
计书宝郑重点头：“我明白分寸。”
两天后，计书宝在训练间隙，“偶遇”了正在学习辨认狼部落周边药用植物的阿月。地点选在离居住区稍远的一片向阳坡地，环境相对开阔安静，不易被突然打扰。
阿月见到计书宝，礼貌地点头微笑。她穿着狼部落简洁的皮革衣裙，头发利落地束在脑后，手上沾着些泥土，神情专注而平和。
“计书宝大人，日安。听说您近日巫术修炼进展很快。”阿月主动开口，语气自然。
“阿月姑娘直接叫我名字就好。”计书宝笑了笑，走近几步，看向她篮子里几株形态奇特的草叶，“在认药？这些是……”
“嗯，苍骨巫师说，了解周边的物产，是融入这里生活的一部分。”阿月拿起一株叶片呈银蓝色、边缘有细微锯齿的草，“比如这个，叫‘星痕草’，只长在靠近圣地的特定岩石缝里，有微弱的宁神效果，但采摘必须在日出前，否则药性流散。”
计书宝心中一动，顺势问道：“圣地附近的植物，似乎都有些独特之处。我最近在古籍里看到几个古老的地名，像‘霜脊裂隙’、‘泣月寒潭’，据说也生有一些奇异草木，但记载模糊。阿月姑娘来自河马部落，河马部落临近大泽，见识广博，不知是否听过类似的地方或传说？”
阿月擦拭手指的动作微微一顿，抬眼看向计书宝，目光清澈却带着一丝探究。“霜脊裂隙……泣月寒潭……”她轻声重复，眉头微蹙，似乎在回忆，“听起来像是非常古老、甚至带有禁忌色彩的名字。我在河马部落的古老歌谣里，似乎隐约听到过‘寒潭泣月，草木含悲’的片段，但长老们从不解释具体指哪里，只说那是久远以前的伤心之地。”
她顿了顿，放下草叶，声音压低了些：“计书宝，你打听这些地方……是修炼需要，还是……有别的原因？”
计书宝察觉到她敏锐的直觉，决定适度坦诚。“两者皆有。修炼一途，有时需要借助特殊环境或物产。但更重要的是，”他环顾四周，确保无人，声音更轻，“我承蒙山灵眷顾，获得了一些零散的古远记忆碎片，其中提到这些地方可能关联着部落历史上某些被遗忘或掩盖的真相，以及……一些可能影响当下安宁的隐患。烈风大人肩扛整个部落，有些事他需要时间权衡。但我觉得，多了解一些，或许能未雨绸缪。”
阿月静静地听着，眼神逐渐变得凝重。她没有立刻追问“隐患”具体是什么，也没有表现出惊慌，只是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道：“所以，那晚在圣地……你并非无故闯入，是吗？烈风大人后来的异常沉默，也与此有关？”
计书宝没有否认：“是。我看到了一些不该被遗忘的东西。烈风大人也看到了。这对他的冲击很大。他选择暂时封存，是为了部落稳定，我理解他的考量。但隐患不会因为忽视而消失。”
阿月低下头，看着自己沾着泥土的手指，良久，才轻轻吐出一口气。“我明白了。”她抬起头，目光坚定起来，“联姻至此，我早已不是‘客人’。河马部落将我送来，是希望两部落真正连结，共御未知风险。如果真有隐患威胁到这片土地和这里的人，我也有责任去了解，去分担。哪怕力量微薄。”
她看向计书宝：“关于那些古老地名和传说，我可以试着通过河马部落的特殊渠道，秘密打听。我们部落有些行走四方的老行商，或者与水泽精灵有往来的祭司，或许知道些皮毛。但需要时间，且必须万分小心，不能引起两部落不必要的猜疑。”
计书宝心中涌起一股敬意。阿月的反应比他预期的更加冷静、成熟，且富有责任感。“非常感谢，阿月姑娘。务必以自身安全为先。有任何消息，或察觉到任何异样，可以通过……”他想了想，“可以通过每日送往后山训练场的清水罐传递信号，用特定的叶片摆放方式，我会留意。”
两人简单约定了几种无声的联络信号。阿月仔细记下，然后问道：“你打算亲自去探查那些地方吗？”
“初步是这样计划。但会做足准备。”计书宝没有隐瞒。
“请务必小心。”阿月眼中流露出真诚的关切，“如果需要……我虽然不懂战斗巫术，但河马部落有些传承的疗愈和水脉感知之法，或许在特定环境下能有所帮助。而且，”她露出一丝极淡的、带着些许自嘲的笑意，“我这个‘未来主母’的身份，有时候也是个不错的掩护，至少能在一定程度上解释某些不寻常的人员动向或物资需求。”
计书宝深深看了她一眼，郑重道：“若有需要，我不会客气。但也请阿月姑娘保护好自己。烈风大人他……虽然表面冷硬，但他并非对你毫无触动。给他一些时间，也给自己一些空间。”
阿月闻言，脸颊微红，但眼神清明。“我知道。我和他……都在学习如何与对方相处，如何面对各自背负的东西。这急不来。”她收拾好药篮，站起身，“那么，我先回去了。保持联系。”
看着阿月挺直却不再僵硬的背影消失在坡地下方，计书宝知道，自己又多了一位可以有限信赖的盟友。虽然前路依旧迷雾重重，但每一步，都有人在并肩前行。
他转身，望向圣地深处那隐约可见的、被云雾笼罩的险峻山影。
（内心）“霜脊裂隙……泣月寒潭……冰心草……等着我。百年前的谜团，是时候揭开一角了。”
下一步，便是向苍骨巫师“合理”地提出外出历练与采药的申请，并着手准备行装。而雷电芽衣，想必早已在暗处，开始规划路线和评估风险了。
新的征程，即将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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