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陨关，药庐。
这是关内唯一一处终年弥漫着草药清苦与温暖炉火气息的地方。一片依山而建、由坚固石木混合搭建的院落，数个熬药房、诊疗室、药材库错落分布。平日里，这里是伤兵们获得抚慰和治愈的希望之地，此刻，却在寒风中显得异常寂静，唯有几缕青烟从烟囱袅袅升起，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萧凡、欧阳小敏、焰灵姬三人，带着小竹和十名雷锤他们联络来的可靠士兵，悄然摸到了药庐外围。他们没有直接闯入，而是先潜伏在附近一处废弃的了望塔上观察。
药庐门口，两名穿着慕容家军医服饰的“守卫”如同木桩般站立，眼神空洞，与之前冰牢入口的守卫如出一辙。院内偶尔有身穿白袍的医者或学徒匆匆走过，但都低着头，脚步匆匆，彼此间毫无交流，气氛压抑。
“果然不对劲。”焰灵姬低声道，“正常的药庐，就算再忙，也不会如此死寂，连伤员的呻吟声都几乎听不到。”
欧阳小敏凝神感知片刻，蹙眉道：“院内有多处微弱但混乱的精神力场，混杂着痛苦、麻木和...一丝被强制压制的狂躁。伤员的情况恐怕比想象的更糟。”
萧凡看向小竹：“你说那几个重伤员昨晚突然恶化，需要特殊药材？知道是什么药材吗？”
小竹努力回忆：“奴婢听大小姐和医官提过几句，好像是...‘百年雪灵芝’、‘赤阳花蕊粉’，还有...‘镇魂香’？都是极其珍贵、关内库存极少的药材，而且药性相冲，一般不会同时使用，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是要炼制某种极其霸道、强行激发或镇压神魂的禁忌丹药！”小竹脸色发白，“奴婢以前听老医官提过，有种邪门的‘夺魄续命丹’，就是用这几味药做引，配合邪术，能暂时吊住重伤者性命，但会侵蚀神智，使人逐渐变成只知听从特定指令的活傀儡...”
夺魄续命丹...活傀儡...这与忠叔和那些守卫的状态何其相似！玉面狐竟然在利用关内的重伤员，暗中炼制和控制傀儡！
“好狠毒的手段！”焰灵姬眼中怒火升腾，“利用伤员的痛苦和求生欲，将他们变成自己的工具！”
“我们必须进去，阻止她，并找到解药或解除控制的线索。”萧凡沉声道，“但要小心，里面很可能布满了陷阱和被控制的‘傀儡’。”
他略一思索，有了计划：“小敏，你剑心受损，但感知仍在，负责监控院内精神波动异常点，预警可能的埋伏。焰姐姐，你的离火对阴邪之气克制最强，一旦遭遇被控制的傀儡或邪术，全力出手净化，但尽量不要伤及被控者本身。小竹，你熟悉药庐内部结构和药材存放位置，跟紧我，带我去找那几味特殊药材可能存放或炼制的地方。其他人，分散在院外关键位置，堵住出口，一旦里面闹出动静，立刻阻止任何人逃离或报信！”
“是！”
众人分头行动。萧凡、欧阳小敏、焰灵姬、小竹四人，借着院墙阴影和几处堆放杂物的角落，悄无声息地接近药庐主院。
解决门口两个“傀儡守卫”并不难。萧凡如法炮制，用细微的冰晶气流引开其注意力的瞬间，焰灵姬的离火如灵蛇般缠绕而上，瞬间灼烧掉他们后颈处隐约浮现的黑色符文（与矿区袭击者类似）。两名守卫闷哼一声，软倒在地，眼中空洞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极度的疲惫和茫然，但至少恢复了部分神智。萧凡示意两名士兵将他们拖到隐蔽处看守。
潜入主院，那股混杂着药味和诡异精神波动的气息更加浓郁。他们避开主路，沿着回廊潜行。透过半开的窗户，可以看到一些诊疗室内，躺着不少伤员，但都安静得可怕，只有胸膛微弱的起伏表明他们还活着。一些“医者”面无表情地给他们灌药或施针，动作机械。
“他们都被控制了...”小竹捂着嘴，声音发颤。
“先去药材库和炼丹房。”萧凡低声道。
在小竹的指引下，他们穿过侧院，来到一处相对独立的、有着厚重铁门的石屋前。门上挂着“丹室重地，闲人免进”的木牌，但此刻铁门虚掩，里面隐约有火光和奇异的药香飘出。
萧凡示意众人停下，自己凝神倾听。里面传来单调的、仿佛按固定节奏扇动风箱的声音，以及液体沸腾的“咕嘟”声，但没有任何人声。
他轻轻推开一条门缝。
室内空间颇大，中央摆放着一个半人高的赤铜丹炉，炉火正旺，旁边站着两个身穿丹师袍、眼神空洞的“炼丹师”，正机械地添加药材和控制火候。四周靠墙的木架上，摆放着各种瓶瓶罐罐和药材匣子。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混合了雪灵芝清冷、赤阳花蕊燥热以及镇魂香诡异甜腻的气味。
而在丹室最里面的角落，一个特制的寒玉冰匣上，赫然放着三样东西：一个精致的玉盒（隐约可见里面干枯的赤红花蕊），一个贴着“百年雪灵芝”封条的檀木盒，还有一小截漆黑如墨、散发着不祥波动的线香——正是小竹所说的那三味特殊药材！而且看起来存量不多，似乎已经消耗了大半。
“果然是这里！”萧凡眼中寒光一闪。
就在他准备潜入，夺取药材并制服那两个炼丹师时，欧阳小敏突然传音，语气急促：“小心！丹炉下方和左侧第三个药材架后面，有极其隐晦的灵力波动！是触发式的警报或攻击禁制！”
萧凡立刻止步，仔细看去。果然，丹炉底部的地砖纹理略有不同，而那个药材架后面的墙壁阴影处，似乎有微不可查的符文流光一闪而逝。
“能破解吗？”萧凡问。
欧阳小敏凝神感知片刻，摇头：“禁制结构复杂，与丹炉和药材架的气机相连，强行破除或触动，很可能引发爆炸或触发更远距离的警报。需要找到控制中枢或者...用更精细的手法暂时屏蔽。”
更精细的手法...萧凡目光扫过整个丹室，最后落在丹炉本身和那两个机械添火的炼丹师身上。炼丹师的动作虽然机械，但每一次添药、扇风的时机和力道，似乎都严格遵循着某种规律，维持着丹炉内微妙的能量平衡。
“或许...不需要破解。”萧凡脑中灵光一闪，“焰姐姐，你的离火，能否在不惊动禁制的前提下，暂时、极其细微地干扰丹炉内的火力平衡？比如，让炉火在某个瞬间，出现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减弱或增强？”
焰灵姬先是一愣，随即明白了萧凡的意图，美眸中闪过一丝赞赏：“小弟弟，你想诱使禁制误判为炼丹师操作失误，从而短暂‘失效’或‘重置’？可以试试，但必须极其精准，误差不能超过一息。”
“一息，足够了。”萧凡看向欧阳小敏和小竹，“小敏，你锁定左侧药材架后的禁制节点，一旦炉火变化引起禁制波动出现瞬间的凝滞或紊乱，立刻告诉我。小竹，准备好，我一拿到药材，我们立刻原路撤退！”
众人点头。
焰灵姬深吸一口气，双眸中幽紫色火焰流转。她伸出纤纤玉指，指尖一缕凝练到极致的离火细丝无声无息地透出，如同最灵巧的触手，穿过门缝，沿着地面阴影，悄无声息地蔓延向丹炉底部。
离火细丝接触到丹炉炽热的炉壁，并未引发任何异动。焰灵姬全神贯注，操控着这缕细丝，如同进行最精密的手术，小心翼翼地探入炉火内部，寻找着那个维系火力平衡的、稍纵即逝的“临界点”...
就是现在！
离火细丝猛地一颤，释放出一丝微弱却恰到好处的寒意！
丹炉内，原本平稳燃烧的赤红色炉火，颜色极其轻微地暗淡了几乎无法用肉眼分辨的一刹那！
嗡——！
丹炉底部和左侧药材架后的禁制符文，果然同时亮起了极其微弱的警示光芒，仿佛系统检测到异常！但因为这“异常”太轻微、太短暂，且紧接着炉火又恢复了“正常”（焰灵姬立刻撤去干扰），禁制在闪烁了半息之后，光芒竟然自行黯淡下去，似乎判定为“偶然波动”或“操作误差”，并未触发警报或攻击！
“就是现在！”欧阳小敏低喝。
萧凡的身形在话音落下的瞬间，已如离弦之箭般射入丹室！他没有去碰那两个依旧在机械动作的炼丹师，而是直扑角落的寒玉冰匣！
手触及玉盒、木盒和线香的刹那，一股阴冷邪恶的气息试图顺着手臂侵蚀而来，显然上面也被下了防护或追踪的禁制。萧凡冷哼一声，冰凰之力瞬间爆发，纯净的寒冰气息如同最坚固的铠甲，将那股邪气瞬间冻结、驱散！他迅速将三样药材收入怀中一个特制的隔绝气息的皮袋（江淼出品，性价比高）。
整个过程，不到两息！
而那两个炼丹师，似乎对外界发生的一切毫无所觉，依旧在重复着单调的动作。
得手！撤退！
萧凡毫不犹豫，身形倒掠而出，与门外的欧阳小敏等人汇合，立刻沿着原路快速撤离。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退出侧院，回到主回廊时，异变再生！
主回廊另一头，通往药庐深处病房区的方向，突然传来一阵尖锐刺耳、如同金属摩擦般的哨音！紧接着，杂乱的脚步声和低沉的、非人的嘶吼声响起，迅速朝着他们这个方向逼近！
“被发现了！”焰灵姬脸色一变，“是那些被控制的伤员...不，是傀儡！”
只见回廊尽头，数十道身影踉跄着、却又速度奇快地冲了过来！他们身上还缠着绷带，穿着病号服，但双眼赤红（或被灰雾笼罩），面目扭曲，口中发出无意识的嗬嗬声，有的手中还拿着随手抓来的木棍、药杵甚至碎石，疯狂地扑向萧凡他们！
更麻烦的是，这些“伤员傀儡”后方，还跟着几个眼神冰冷、动作明显迅捷得多的“医者傀儡”，他们手中拿着锋利的刀具或淬毒的银针！
“不能伤他们！他们是被控制的！”萧凡急道。
“可他们现在要我们的命！”雷锤怒吼的声音从院墙外传来，他和老凿子带着人也听到了哨音，正试图从外面接应，但被更多的“傀儡”从其他方向涌出拦住，一时无法靠近。
狭窄的回廊，瞬间变成了混战的修罗场！
欧阳小敏强提剑气，以剑鞘代剑，施展精妙的卸力手法，将扑上来的伤员傀儡轻轻拨开或点中穴道，使其暂时失去行动能力。但对方数量太多，且悍不畏死，她剑心受损，久战必失。
焰灵姬的离火不敢大范围释放，怕烧伤这些无辜者，只能化作数条纤细的火绳，缠绕束缚，但同样杯水车薪。
萧凡更是束手束脚，他的喷嚏和冰凰之力范围攻击性太强，容易造成误伤。
眼看防线就要被冲破，一旦被这些傀儡缠住，更多的敌人和陷阱可能接踵而至！
就在这危急关头，小竹忽然指着回廊一侧墙壁上挂着的一串风干的、散发着奇异香味的紫色草药喊道：“萧公子！那是‘宁神草’！点燃后的烟气对狂躁神魂有安抚作用！或许能暂时压制他们体内的控制！”
宁神草？萧凡一眼望去，果然有几大捆。
“焰姐姐！点火！小敏，护住我们！”萧凡当机立断，冲向那串宁神草。
焰灵姬会意，指尖离火一弹，精准地点燃了宁神草。
嗤——！
紫色的草药迅速燃烧，释放出大量浓密却并不呛人、反而带着清凉甜香的紫色烟雾！烟雾迅速在回廊中弥漫开来。
说来也怪，那些疯狂扑击的伤员傀儡，在吸入紫色烟雾后，动作明显一滞，眼中的赤红或灰雾似乎淡了一些，嘶吼声也减弱了，攻击变得迟疑而混乱。
有效！
“趁现在！冲出去！”萧凡大喝，一手拉着小竹，一手挥出冰寒掌风开路，将靠近的傀儡推开。欧阳小敏和焰灵姬护住两侧。
四人趁着烟雾和傀儡短暂的迟滞，全力向外冲杀！
院墙外，雷锤和老凿子也终于带着士兵冲破阻拦，杀了进来，里应外合，总算在傀儡重新恢复狂暴之前，掩护着萧凡他们冲出了药庐主院范围，消失在错综复杂的关内巷道中。
身后，药庐方向传来更加尖锐急促的哨音和混乱的咆哮，但追兵似乎被有意引导向了错误的方向。
一处相对安全的废弃仓库内，众人暂时喘息。
“药材拿到了。”萧凡掏出皮袋，里面的三样东西安然无恙。
“但我们也彻底暴露了。”欧阳小敏脸色苍白，消耗巨大，“玉面狐很快就会知道我们破坏了她的炼丹点。下一步，她要么狗急跳墙，加速对慕容姑娘不利；要么，会设下更致命的陷阱。”
焰灵姬调息着，恨恨道：“这妖女，躲在暗处，用这些下作手段！有本事出来真刀真枪打一场！”
萧凡却显得相对平静。他一边处理着欧阳小敏和焰灵姬因为压制力量而受的一些轻微反噬，一边冷静分析：“不，这恰恰说明，她目前的主要精力和布置，仍然集中在慕容姑娘和‘玄冰眼’上。控制关内、炼制傀儡，都是为了牵制我们，拖延时间，为她真正的计划服务。我们破坏了炼丹点，打断了她的傀儡来源，反而可能迫使她加快步伐，或者露出更多破绽。”
“你是说...我们要反其道而行之，不去追着她救慕容姑娘，而是继续破坏她的布置，逼她现身或转移注意力？”阿月问道，她带着另一队人刚赶来汇合，也听到了经过。
“不完全是。”萧凡看向手中的冰心钥和那本册子，“我们要做的，是双管齐下。一边，继续清理关内隐患，联络赵将军，稳定大局，让她无法安心实施计划。另一边...”他摩挲着冰心钥上古老的纹路，“我们要抢在她前面，找到‘冰凰遗冢’，拿到可能对抗她的关键之物，或者...弄清玄冰眼的真相，掌握主动权！”
“你知道遗冢在哪了？”雷锤瞪大眼睛。
“冰心钥在靠近关内东北角的‘寒渊井’附近时，会有微弱的共鸣和温度变化。”萧凡刚才逃窜途中就注意到了，“慕容姑娘的册子里也提到，遗冢入口可能就在寒渊井下的某条隐秘水道尽头。那里，也是关内寒气最重、最古老的地方。”
寒渊井...那是关内一处深不见底、终年散发刺骨寒气的古井，相传与地下极寒暗河相通，寻常人根本无法靠近。
“那里...很可能也是玉面狐监控的重点。”欧阳小敏担忧道。
“所以才要出其不意。”萧凡眼神锐利，“她刚刚在药庐失利，注意力会被吸引过来。而我们，立刻转向寒渊井！雷锤，老凿子，阿月，你们继续带人，大张旗鼓地在关内其他区域制造动静，佯装搜索和破坏，吸引敌人注意。焰姐姐，小敏，你们随我去寒渊井。小竹，你找个安全的地方藏好，等我们消息。”
“萧凡，你一个人去太危险！”欧阳小敏拉住他。
“不是一个人，是三个人。”萧凡握住她的手，又看向焰灵姬，“而且，我们拿到了‘镇魂香’，如果遗冢内或路上遇到精神类陷阱或控制，或许能派上用场。时间紧迫，必须冒险一试！”
众人见他决心已定，且计划周密，也不再反对。
很快，关内不同区域，陆续响起了喊杀声和骚动——雷锤他们开始“表演”了。
而萧凡、欧阳小敏、焰灵姬三人，则如同三缕青烟，悄无声息地朝着关内东北角，那口散发着亘古寒意的“寒渊井”潜行而去。
真正的较量，正从明面的厮杀，转向更深邃、更危险的探索与博弈。
（第一百九十七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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