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黑之穹顶，低低压于城市上空，仿若浸墨之脏棉絮，将最后一丝天光捂得严丝合缝。昔日摩天大楼，遍爬疯长之野蒿，玻璃幕墙碎如蛛网，钢筋骨架外露，远观似被啃噬得只剩骸骨之巨兽。街角广告牌斑驳陆离，“永不落幕之繁华”几字遭风雨侵蚀，仅余残笔，恰似对这末世最尖锐之嘲讽。
林默紧攥一把断骨之黑伞，伞面破一大洞，难挡自穹顶缝隙漏下之酸雨。其裤脚挽至膝间，小腿露青紫色灼伤——乃上周未及时躲避酸雨之故。此刻，他混于攒动人群之中，如被无形之手驱赶之蚁群，缓缓挪向临时检查站。
“让让，麻烦让让！”身后传来急切呼喊，林默侧身，见一着红色雨披之女子怀抱孩童挤来。孩童啼哭，小脸憋得通红，女子怀中还揣一铁皮罐，罐口飘出淡淡奶粉香气。此味令林默喉头发紧，他已三日未见像样食物。
检查站为一座塌了一半之商场，残存旋转门仍吱呀转动，似苟延残喘之野兽。身着防护服之守卫，端枪面无表情，逐一检查众人通行证。林默摸了摸口袋中那张皱巴巴纸片，乃以女儿素描纸换来——昨日于废墟中，他助一老妪刨出压于瓦砾下之药瓶，老妪颤巍巍自怀中掏出此通行证，称“给更需之人”。
“下一个。”守卫之声如生锈铁片摩擦。林默递上通行证，眼角余光瞥见红衣女子正焦急哄孩，铁皮罐捂得极紧，指节泛白。忽一阵风卷过，女子雨披掀起一角，露出里面洗得发白之t恤，胸前印一只褪色小熊——与林默女儿生前最爱之那只毫无二致。
“通行证。”守卫之声陡然严厉。女子慌忙掏兜，手一抖，铁皮罐落地，奶粉撒了一地。孩童哭声更甚，女子蹲身去捡，手指为碎玻璃划破，血珠滴于奶粉之上，仿若绽开之红梅。
林默心跳忽乱节拍。他忆起最后那个傍晚，女儿亦是如此啼哭索要奶粉，他翻遍整个储藏室，仅寻得半块发霉饼干。酸雨砸于窗玻璃上噼啪作响，女儿攥着他衣角，小声言“爸爸，我不怕”，然身体却不住颤抖。
“无通行证便滚！”守卫枪托磕地，发出闷响。林默忽前迈一步，将自己通行证塞入女子手中：“她的，方才忘拿。”女子一怔，抬眼望他，眼中惊惶如受惊之鹿。林默未敢对视，转身便往人群外走去，后背似被无数目光刺痛。
未走几步，衣角被拉住。红衣女子递回通行证，手中捧着一把完整蓝伞：“这个予你，比你的管用。”她指了指林默之破伞，“我家近在咫尺，待会儿让孩子他爸送些吃食过来，权当谢你。”
林默望着那把蓝伞，伞面印一片向日葵花田，于这灰败世界中格外醒目。他忆起女儿曾绘同样之画，言“等雨停，要去看真正向日葵”。喉咙发哽，他接过伞，却将通行证塞于女子孩子手中：“拿着，孩子比我更需此物。”
人群仍缓缓挪动，如在泥泞中挣扎之蛇。林默立于商场阴影里，见红衣女子顺利通过检查，孩童哭声渐远。他撑开蓝伞，虽难遮酸雨，心中却莫名踏实几分。
街角旧广告牌忽发一阵电流声，屏幕闪烁几下，竟跳出几秒前画面——阳光灿烂之海滩，身着泳装之人欢笑，海浪拍击礁石，声音清亮仿若幻觉。人群瞬间安静，皆仰首，眼中映着那片虚假阳光，直至画面重陷黑暗。
“还会有那般一日否？”身旁老妪喃喃自语，手中拐杖轻敲地面。林默未答，仅将伞朝老妪那边倾斜些许。酸雨落于伞面，沙沙作响，似在诉说着什么。
夜幕降临，林默坐于废墟台阶上，遥望远处灯火——此乃幸存者以发电机点亮之微光，星星点点，似撒于墨色布上之碎钻。红衣女子果然前来，带来半块压缩饼干与一小碗热粥，粥中飘着几粒野米。
“我男人说，往昔这附近有家粥铺，每日清晨皆排起长队。”女子坐于他身旁，将热粥往他面前推了推，“他言等穹顶开启，要再开家粥铺，还卖糖糕。”
林默喝着粥，热流自喉咙暖至胃里。他忆起女儿亦爱吃糖糕，每次皆将嘴角糖渣蹭到他脸上。雨仍淅淅沥沥地下着，蓝伞于两人头顶撑起一方小小天地，伞面上向日葵虽被雨水打湿，却依旧朝向穹顶方向，似在固执等待阳光。
人群于检查站内外流动不息，伞影攒聚，如黑色潮水。众人皆在挪步前行，每一步皆踏于往昔繁华之齑粉上，却又于这荒芜之中，以体温、以分享之半块饼干、以倾斜之伞面，与残存人间烟火做最执着之相拥。林默知晓，或许穹顶永不会开启，或许明日酸雨更甚，但只要有人愿将伞向陌生人倾斜一寸，这末世便不算彻底沉沦。
夜渐深沉，蓝伞下两人身影被拉长，与远处灯火、近处废墟，于灰黑穹顶之下，拼出一幅绝望却温暖之画。而那些撑伞之人，仍在继续挪行，如蚁群搬运希望之碎屑，于荒芜中，硬生生踏出一条通往明日之路。
喜欢橘猫爱讲文言文请大家收藏：(m.aikandushu.com)橘猫爱讲文言文爱看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