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募兵代替府兵以后。
大唐对外征伐就鲜有超过五万正兵的。
像太宗、高宗朝动不动就发动的灭国大战，更是数十年未见。
没办法。
太耗钱粮！
让关中良家子沙场搏命的永业田已经没了。
职业军队只认开元通宝。
宋之西军，明之家丁。
都自此肇始。
“那就只能徐徐图之，用疲兵之策终年袭扰，再辅以烽燧兵站，连接成网，自可将契、奚两族生存空间越压越小。”
李固的建议没什么新奇。
前半条计策是张守珪现在就在干的。
后半条内容则是大明辽东边军对付女真人的笨办法。
虽然大唐在东北边镇也建设有相对完善的关防-守捉-烽燧体系。
但其功能主要以“平时监控，战时示警”为主。
并没有尝试将此体系深入敌人腹地。
跨越时空的两条计策相辅相成。
再加上颠覆常规的战略意图。
瞬间便产生了意想不到的神奇效果。
殿内众人的思路瞬间被打开！
李隆基沉吟道：“待两胡回旋余地越来越小，那对他们来说就只剩下两条路可选。”
要么狗咬狗，去跟突厥人抢草场。
要么就只能选择跟唐军进行决战。
就如明之松锦、大凌河！
而且这一招还只能在此地奏效。
放到安西北庭就起不到这么大效果。
辽西走廊狭窄险要。
东边是大海，西边是燕山山脉与蒙古高原。
自古便是中原王朝设置障塞抵御东胡入侵之地。
“李卿！速按此策估算所需钱粮！以三年为限！”
大唐皇帝此时有些兴奋。
他似乎看到了终结当下东北边疆局势的希望。
“臣领旨！”
李固眼皮微抬。
看来白的那个就是李林甫了。
“圣人！此策虽缓，但征发役夫远赴幽州，还要大兴土木，靡费钱粮还是不可计数啊！”
黑矮老者开口劝谏。
“张相国多虑了，永济渠疏浚完成，漕运效率增加倍许，再加上此次河北括户，又增加数十万民力，不虞府库空虚。”
李林甫当即针锋相对。
黑老头姓张？
那多半就是从岭南来的张九龄了。
“哼！幽州正兵九万，雄冠天下！每年口粮五十万石才敷军用，加上路途消耗、漕运维持，从江南运粮百万石都打不住，现在还要再增加数万民夫，至少多出六七十万石缺口，这还没算上军资跟役使钱！你告诉我怎么补？！”
张九龄下首一儒雅中年男子高声反驳。
这最后一位宰执，就只能是当今侍中裴耀卿了。
他是首相张九龄的人，与李林甫势同水火。
“烽燧兵站建立后，士卒还可就近屯田！契奚之地可是沃野千里！”
“打仗才是边镇军卒第一要务，军屯能收多少粮食上来？李相这是混淆圣听！”
裴耀卿看起来像个谦谦君子，可没想到战斗力爆表，直把李林甫驳得面红耳赤。
以一对二，当然落于下风。
可历史上有名的奸相，绝对不是只有这点能耐。
只见他起身下拜道：“臣斗胆，再荐牛仙客入朝参政！”
李林甫避实击虚，此时才图穷匕见。
张九龄断然反驳。
“不学无术之辈，只会逢迎上意的小人，如何能登堂入室！？”
“够了！”
李隆基面色不悦，正准备拂袖而去，可扫到还在观察地砖的李固后，还是按捺住心中怒气，缓缓走到近前。
“你之军略造诣，胜过汝父祖两代多矣。”
他赞赏地拍了拍李固肩膀。
“把你放回去袭爵，朕可真有些舍不得。”
“草民在草原孤苦无依多年，如今只想专心侍奉家母。”
李隆基双眼微微一亮：“哦？那你可想效仿固毕国公之故事？”
阿史那社尔。
太宗驾崩哭着要陪葬的那位。
突厥王族。
放弃汗王继承权，倒贴全族来给李世民打工。
草原外族归化的千古典范！
带兵打仗？
过些年去跟两位义兄单挑吗？
他才不干！
皇帝将来会有啥样的骚操作，高仙芝、封常清、哥舒翰都有话说。
李固刚才在偏殿酝酿半天，思考的就是这一刻的应对。
“我...草民....想.....”
李隆基见他脸色通红，以为是太过激动，便温言抚慰道：“你为朝廷立下大功，朕本身就要好好赏赐于你，有什么要求尽管开口！”
“圣人，我真的可以提要求吗？”
“尽管提！大胆些！”
如今朝廷征战四方，正是用人之际。
连安史这种败军之将李隆基都会继续重用。
更何况是李固这种名将种子？
他才十四岁！
保不准未来就是一个李卫公！
就在皇帝脑中畅想未来之时，只听眼前少年激动道：“我想娶广宁公主为妻！”
李隆基以为自己幻听了。
大唐吸取前汉教训，对外戚防范甚是严苛。
尤其是对当朝驸马，几乎视为奴仆。
李固此言一出，相当于自绝仕途。
“你再说一遍？！”
“草民...想尚广宁公主。”
“你如何知道朕有这么一个女儿？”
李固将都亭驿的偶遇和盘托出，只是略过了最后二人错过的部分。
“她已入道！”
李隆基语气低沉，似在压抑怒气。
你以为我真想娶你女儿啊？
有这么个累赘，还怎么往南边发展？
“那草民甘愿就此孤独终老。”
“好！好一个多情李固！颇类孤年少之时！”
李固闻言一愣！
皇帝咋还高兴起来了？
诸位宰执也是微笑抚须。
浑然没了刚才剑拔弩张的紧张氛围。
“恭喜圣人，得一佳婿！”
李林甫抢先出声道贺。
李隆基摆摆手道：“哼！这小子想得可美啊，朕还没答应呢。”
他嘴上虽然这么说，但脸上的笑意却是毫不掩饰。
李固心下一沉。
不是哥们儿，你认真的？
张九龄此时道：“圣人，既如此，那契奚两胡就以‘抚’策为主，烽燧兵站的建设也可拉长期限，以五年为限可否？”
三年的钱粮分开五年花。
多少是能缓解些压力。
李隆基轻轻“嗯”了一声，并未明确表态。
但对张、裴二相来说，圣人没反对已算是大大的胜利。
如果让李林甫借机将牛仙客拱入中枢为相。
那他们就是大败亏输，离回家吃老米就不远了。
“那今天就这样吧。”
李隆基心情转好，转头对身侧内侍道：“准备摆驾麟德殿。”
“摆驾麟德殿~”
一声高喝。
众多宫人内侍开始就位。
晚宴有大量番邦使臣参加，皇帝仪仗必须全套。
“臣（草民）恭送圣驾！”
李隆基脚步顿了顿，转身对李固道：“你这白身终究不太妥当，先给个驸马都尉吧，其他封赏再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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