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星火燎原
冰冷、死寂、绝望。
“七日……”
这个数字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在冷夜凝残破的意识中反复回荡,每响一次,都像一柄冰锥凿进她即将冻结的灵魂。苏静婉血书中那用生命换来的情报,此刻成了悬在她脖颈上、缓缓收紧的绞索。七日之后,子夜,星轨偏移,“绝念”阵眼将出现唯一的、稍纵即逝的薄弱瞬间。那是拯救轩轩和琛琛,甚至可能破坏苏焰(枢机)整个“净世”计划的唯一机会。
然而,希望的光芒有多么珍贵,映照出的前路就有多么令人绝望。
她瘫在“归墟星冢”深处这方狭小的、散发着微弱乳白光晕的洞窟内,身下是冰冷的、刻满了古老哀伤的石地。身体像一具被彻底拆散、又勉强用破碎的线缝合起来的破旧玩偶,每一处关节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拉扯着仿佛被烙铁烫过的肺叶和千疮百孔的经脉。蚀星之湖的阴寒与侵蚀之力并未完全褪去,如同跗骨之蛆,在她体内缓慢而顽固地蔓延,消磨着所剩无几的生机。胸口的三枚心诀玉片虽然与方碑上的第四枚碎片产生了共鸣,传来丝丝缕缕的温热,但这温热如同杯水车薪,根本无法对抗那濒临崩溃的伤势和深入骨髓的疲惫。
七日?以她现在油尽灯枯的状态,莫说去破那由苏焰亲自坐镇、以轩轩和琛琛为基的“绝念”大阵,便是想凭自己的力量爬出这个洞窟,都难如登天。
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浪高过一浪地冲击着她,试图将她最后一丝清明也拖入黑暗的深渊。她甚至能感觉到,生命如同指间沙,正在以一种清晰可感的速度流逝。那盏“心灯”,在经历了强行渡湖、读取血书、承受信息洪流冲击后,已微弱得只剩一点几乎看不见的、明灭不定的火星,仿佛随时会彻底湮灭于这永恒的黑暗与死寂之中。
就这样结束了吗?死在这无人知晓的绝地,带着刚刚获悉的真相和未竟的执念,化作这古老废墟中又一缕无声的尘埃?那墨墨怎么办?轩轩和琛琛怎么办?静婉用命换来的这线生机,就要如此断送在她手里?
不!绝不!
一声无声的、源于灵魂最深处的咆哮,猛地炸响在冷夜凝即将沉寂的心湖!那股属于母亲、属于战士、属于绝不向命运低头的、最原始也最坚韧的力量,如同地壳下压抑了万载的岩浆,轰然冲破了绝望的冰层!
她不能死!至少,不能现在死!不能死得如此毫无价值!
“七日……还有七日……”她沙哑地、一字一顿地,如同诅咒,又如同誓言,在冰冷死寂的洞窟中响起。干裂的嘴唇因用力而再次崩裂,渗出血珠,带来尖锐的痛感,却也让她更加清醒。
她将颤抖的、几乎失去知觉的手,艰难地抬起,伸向胸前——那里,三枚温热的心诀玉片,与手中紧握的、那枚蕴含着苏静婉最后精神力与信息的“星泪晶”,以及方碑上那第四枚碎片,正以一种奇异的频率共鸣着,散发着微弱却稳定的乳白色光晕。
完整的“心钥”……就在这里!苏静婉说,这是稳定“星枢”入口、避免其彻底暴走的关键,或许……也是她此刻绝境中,唯一的、渺茫的生机?
没有时间犹豫,没有资格挑剔。哪怕这是饮鸩止渴,她也必须喝下去!
冷夜凝眼中闪过一丝近乎疯狂的决绝。她不再试图去“控制”或“引导”什么,而是彻底放开了对自身最后一丝力量的束缚,将全部残存的意识、意志、乃至对孩子们最深切的思念与守护的执念,毫无保留地、如同飞蛾扑火般,投入了那四枚共鸣的玉片与“星泪晶”之中!
“嗡——!!!”
仿佛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了巨石!四枚心诀玉片与“星泪晶”同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的乳白色光华!光华并不狂暴,却蕴含着一种浩瀚、古老、仿佛能抚平一切创伤、涤净一切污秽的磅礴力量!这力量如同决堤的星河,顺着她敞开的身心壁垒,轰然涌入她千疮百孔的经脉、枯竭的丹田、以及那盏即将熄灭的“心灯”之中!
“啊——!!!”
无法形容的剧痛瞬间席卷了冷夜凝的全身!那不是破坏的痛,而是“重建”的痛!是早已断裂、枯萎的经脉被强行拓宽、接续、滋养的撕裂感!是干涸龟裂的丹田被海量精纯能量疯狂灌注、几乎要撑爆的膨胀感!是灵魂被这过于磅礴古老的力量冲刷、仿佛要融化重组的湮灭感!
这过程远比蚀星之湖的侵蚀更加痛苦千万倍!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和灵魂都在被一寸寸碾碎,又在下一刻被那乳白色的光华强行重塑!意识在极致的痛苦中支离破碎,眼前无数光怪陆离的幻象闪烁,耳畔是古老星辰的轰鸣与低语。
但在这非人的痛苦中,她却能清晰地感觉到——那濒临崩溃的伤势,正在以一种缓慢却坚定的速度被修复!枯竭的力量,正在一点点重新汇聚!而那盏微弱的心灯,在那乳白色星河的灌注下,非但没有熄灭,反而如同被注入了无尽的灯油,火苗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壮大、凝实,散发出越来越稳定、越来越明亮的光芒!
有效!这完整“心钥”的力量,真的在修复她!
然而,这修复并非没有代价。她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本源,仿佛也在这过程中被那古老的力量同化、改变,与这“归墟星冢”、与那未知的“星枢”,产生了某种更深层次、更难以割舍的联系。仿佛她不再仅仅是她自己,也成了这古老传承与封印的一部分。
但此刻,她顾不了那么多了。活下去!恢复力量!才是唯一的目标!
时间,在这极致的痛苦与缓慢的修复中,失去了意义。或许只过了一瞬,或许已过了数日。冷夜凝如同一尊正在被烈焰重塑的陶俑,蜷缩在乳白色的光茧之中,承受着涅盘般的煎熬。
就在她感觉身体的修复即将完成一个关键的循环,心灯的光芒已经稳定到足以照亮整个狭小洞窟,甚至能隐隐感知到洞外“星冢”废墟中那无处不在的、压抑的“绝念”大阵的微弱波动时——
异变再生!
并非来自她自身,也不是来自洞窟内部。
而是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带着无比纯真的恐惧、思念、以及一丝……奇异的、正在觉醒的、微弱星辉之力的共鸣波动,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蓦地在她刚刚稳固的心神中,漾开了一圈涟漪!
是墨墨!
是墨墨在呼唤她!在极度恐惧和无助中,本能地、却又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清晰、更直接地,将他此刻的感受,传递了过来!
冷夜凝的心猛地一颤,修复过程都出现了刹那的凝滞。她“看”到了——不,是通过那玄妙的血脉与精神共鸣,“感知”到了一幅更加清晰、却也更加令人心碎的片段:
一个纯白的、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的狭窄房间(是新的囚笼!)。墨墨小小的身体蜷缩在角落,身上似乎换上了某种拘束衣,小脸苍白,嘴唇干裂,大眼睛里充满了茫然和无助的泪水。他胸口那枚羊脂白玉佩,正散发着比平时明亮许多的、稳定的乳白色光晕,似乎在保护着他,但也将他与周围完全隔绝。而更让冷夜凝心神俱震的是,在墨墨的眉心处,一点极其微小的、却散发着纯净星辉之力的银色光点,正在缓缓旋转、明灭,仿佛第三只正在艰难睁开的眼睛!正是这光点,成为了这次清晰共鸣的源头!
墨墨的能力……在压力下,正在加速觉醒!而且,似乎与玉佩的力量产生了某种协同?
然而,这并非好事。片段中,一双穿着锃亮皮靴、散发着冰冷气息的脚,正停留在囚室透明的观察窗外。虽然看不到脸,但那股熟悉的、属于苏焰(枢机)的、冰冷而充满探究欲的压迫感,如同实质般透过共鸣传来!他(它)在观察墨墨!在观察这觉醒的星辉和玉佩的变化!
危险!极致的危险!苏焰对墨墨的兴趣,显然远超一个普通的“钥匙”或“祭品”!墨墨这加速觉醒的能力,就像黑暗中越来越亮的火炬,只会引来更贪婪、更不择手段的觊觎!
“墨墨……”冷夜凝在心中无声地嘶喊,强烈的担忧和想要立刻冲过去保护孩子的冲动,几乎要冲垮她刚刚稳固的心神。
就在这时,那枚一直悬浮在旁、指引她来到此地的“引路人”令牌,忽然再次自动飞起,悬停在冷夜凝面前,令牌表面那些星辰锁链的纹路缓缓亮起,一道平静无波的意念,再次直接传入她的脑海,打断了她的焦虑:
“星辉已醒,羁绊已成。子夜之前,勿再主动共鸣,免增其险。静心凝神,融合心钥。破阵之法,不在力敌,而在……共鸣与引导。记住,星枢之力,可毁天灭地,亦可……泽被苍生。关键在于,执‘钥’者之心。”
令牌的光芒缓缓黯淡下去,再次沉寂。
“引路人”的提醒,像一盆冰水,浇熄了冷夜凝冲动的火焰。是的,现在盲目联系,只会暴露墨墨,增加他的危险。她必须尽快完全融合心钥,恢复力量,找到那个“共鸣与引导”的破阵之法!
她强行压下对墨墨的揪心牵挂,将全部心神重新沉入体内的修复与融合之中。心灯的光芒,因这突如其来的情绪波动和“引路人”的警示,变得更加凝练、坚定。
乳白色的光茧重新稳定下来,修复继续。身体在新生,力量在复苏,心灯在壮大。而对“绝念”大阵的微弱感知,也在心灯光芒的照耀下,变得更加清晰。她能隐约“感觉”到,那大阵如同一个巨大的、冰冷的、抽取生机的蜘蛛网,以星冢某处为核心,蔓延向不可知的深处。而两个微弱却熟悉的生命气息,如同风中残烛,正被牢牢吸附在蛛网的核心……轩轩,琛琛……
七日之期,已过大半。
绝境未改,希望微茫。
然心灯重燃,星辉已现,血脉共鸣跨越绝地。
最终的较量,正在无声中,悄然逼近。
而那“共鸣与引导”的破阵之机,究竟在何方?
答案,或许就在她与孩子们之间,那永不熄灭的羁绊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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