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
混沌钟的余韵还在灵山天际回荡，那口玄黄大钟悬于秦毅头顶，缓缓旋转，每一次转动都引动周天星斗微颤。钟身表面，地水火风环绕，日月星辰明灭，开天辟地的景象在其中流转不息。
秦毅单手虚托，目光却落在那串坠落的菩提佛珠碎片上。每一片碎片都在触地前化为飞灰，只余下空气中淡淡的、扭曲的梵文气息。
“万秽禁神网……”他低声重复慧明的话，眼中寒意渐深，“好一个灵山清净地。”
“秦毅……”杨婵抓紧他的手臂，方才那惊心动魄的偷袭让她心有余悸。池水近在咫尺，但池底显然还藏着更多凶险。
“先取水。”秦毅压下心头杀意，混沌钟垂下一道玄黄气幕，将杨婵与八宝功德池笼罩其中，“任何东西再敢靠近，钟声一响，形神俱灭。”
他这话说给暗中的人听。
杨婵点头，重新俯身取水。这一次，淡金色的池水平稳流入玉瓶，再无异动。池底那些洁白细沙静静躺着，仿佛刚才那粒暴起发难的灰沙从未存在。
但秦毅知道，事情没完。
他转头看向蹒跚走来的慧明。年轻僧人的月白僧衣前襟染着金色血渍，脸色苍白，方才那一下拦截“万秽禁神网”，显然伤及了本源。
“为何帮我？”秦毅问得直接。
慧明在池边停下，合十行礼，声音有些虚弱：“非为帮道友，而是为灵山。混沌钟若在灵山被污，此间因果，灵山担不起。”
“那网是谁布的？”
慧明沉默片刻，缓缓摇头：“贫僧不知。只知此网需以归墟死寂之气为经，血海污秽之念为纬，再辅以佛门‘他化自在’神通炼化三千怨魂，方可成型。非一人之力可为。”
秦毅瞳孔微缩。
归墟、血海、佛门——三方力量的结合。
池底的灰沙，冥河的追击，灵山暗处的黑手……这些碎片在他脑中迅速拼凑。一个模糊却令人心悸的轮廓逐渐清晰。
“他们要的不是钟，”秦毅忽然开口，声音冷得像冰，“是要借钟声，震开某道门。”
慧明猛地抬头。
就在这一瞬间——
“轰——！！！”
洪荒世界的天穹，毫无征兆地，裂开了。
不是归墟侵蚀的那种黑暗裂缝，而是一种更加诡异、更加混乱的破碎。天空像一面被重锤砸中的琉璃，裂纹以西方天际某一点为中心，向着四面八方疯狂蔓延！裂纹中流淌出的不是虚空乱流，而是浓稠如实质的、暗紫色的“异物”。
那暗紫所过之处，洪荒的天道法则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空间开始错乱，时间忽快忽慢，五行灵气暴走逆冲，连最基础的阴阳平衡都在崩塌！
“这是……什么？”杨婵握紧装满池水的玉瓶，骇然望天。
灵山上下，无数僧众惊恐抬头。一些修为稍低的僧人，只是看了一眼那暗紫色的裂纹，便七窍流血，抱头惨嚎——他们的道心承受不住那种完全陌生的“规则”冲击！
接引与准提的圣人虚影第一次露出了如临大敌的神色。两位圣人同时出手，接引抛出十二品功德金莲，化作万丈金光护住灵山地界；准提挥动七宝妙树，七彩神光刷向天际裂纹，试图修补。
但无济于事。
七宝妙树的神光触及暗紫裂纹的瞬间，竟被反向吞噬！那暗紫色如同活物，顺着神光反卷而来，差点将圣人之宝污染！
“不是归墟……”准提收回宝树，脸色极其难看，“是‘外道’！”
外道。
这两个字让所有听见的大能心头一沉。
洪荒自成一体，道祖鸿钧合道后，天道完善，万法有序。所谓“外道”，便是完全不属于此方天地的、异质的、甚至敌对的大道法则！
而现在，这种外道，正在强行撕裂洪荒的天穹，想要挤进来。
“咚——！！！”
混沌钟自主震响！
钟声不再是清越激扬，而是带着前所未有的警兆与怒意。钟身表面的日月星辰图案疯狂闪烁，地水火风四象之力奔涌而出，在秦毅头顶凝聚成一幅庞大的“洪荒山河图”，与那暗紫色的入侵之力抗衡！
“原来如此……”秦毅看着自主护主的混沌钟，又看向天际那些暗紫裂纹的分布规律，忽然明白了。
那些裂纹蔓延的轨迹，隐隐构成一个庞大的、扭曲的阵法。而阵法的几个关键节点，恰好对应着洪荒几处至阴至邪之地：血海、幽冥、北冥海眼……以及，灵山脚下的凌云渡！
“他们要开一扇‘门’，”秦毅的声音传遍灵山，“一扇连接洪荒与‘外面’的门。而开门需要的钥匙之一，就是混沌钟震碎虚空的本源道音——方才若钟被污，道音失控暴走，正好会成为撕裂界壁的最后一股力。”
他看向慧明：“灵山下，藏着什么？”
慧明脸色惨白，嘴唇颤抖：“凌、凌云渡底……是上古时道祖封印的一处‘寰界裂隙’。据传，裂隙彼端连接着……另一方濒死的天地。”
寰界裂隙。
另一方天地。
所以这才是纪元之劫的真相——不是洪荒内部的劫数，而是“外敌”入侵！
“轰隆隆——！！！”
天际裂纹再度扩张！这一次，暗紫色中开始浮现出诡异的景象：扭曲的、没有固定形态的生物在其中蠕动；完全由几何线条构成的“山川河流”；还有无数双冰冷、贪婪、充满侵略性的“眼睛”，正透过裂缝，死死盯着洪荒大地！
“来了……”接引佛祖长叹一声，看向秦毅，“秦道友，此劫非一人一派之事。灵山愿开启‘万佛大阵’，护持一方。但需混沌钟镇守阵眼，以防外道魔音侵袭。”
这是合作邀请，也是无奈之举。面对完全陌生的外道入侵，即便是圣人，也需要借助一切可用的力量。
秦毅没有立刻回答。
他低头看向怀中脸色苍白的杨婵，又看向她背上气息奄奄的金蝉子，最后看向手中玉瓶里荡漾的八宝功德池水。
“等我半日。”他说，“我要救人。”
接引点头：“可。半日之后，请道友至大雄宝殿共商御敌之策。”
秦毅不再多言，抱起杨婵，背起金蝉子，身形一闪，消失在原地。再出现时，已在灵山后山一处僻静的山洞中。混沌钟悬于洞口，钟口对外，隔绝一切窥探与侵扰。
“婵儿，给金蝉子喂水。”秦毅将金蝉子平放在地，自己则盘膝坐下，双手按在他心口与额头，“我用混元法力引导池水化开他体内淤积的归墟死气与佛力反冲，过程会很痛苦，你按住他，别让他伤到自己。”
杨婵重重点头，打开玉瓶，小心翼翼地将淡金色的池水喂入金蝉子口中。
池水入体的瞬间，金蝉子浑身剧颤！皮肤下，金色的佛光与灰黑色的归墟死气如同两条恶龙，疯狂冲撞！他的七窍同时渗出黑血，身体弓起，发出痛苦的闷哼。
秦毅眼神一凝，混元金仙巅峰的法力汹涌渡入！那法力中正平和，却又带着混沌钟淬炼过的无上威严，强行介入佛光与死气的战场，将两者缓缓剥离、疏导、净化。
这是个精细活，稍有不慎就会彻底毁掉金蝉子的根基。秦毅全神贯注，额间渗出细密汗珠。
杨婵死死按住金蝉子颤抖的身体，看着秦毅专注的侧脸，看着他眉宇间那抹挥之不去的疲惫，心中又酸又疼。三百年归墟挣扎，炼化混沌钟，踏足混元巅峰……外人只看到他风光归来、威压灵山，却不知这背后是多少次生死一线的搏命。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
洞外，暗紫色的裂纹还在扩张。灵山上空，万佛大阵已然开启，无数佛陀、菩萨、罗汉的虚影浮现在天空，诵经声汇成金色海洋，与那暗紫色分庭抗礼。但裂纹扩张的速度并未减缓，反而越来越快。
洪荒其他地域，同样烽烟四起。
血海翻腾，冥河老祖站在血浪之巅，仰天大笑。他手中托着一枚不断跳动的、暗紫色的“心脏”，那心脏每跳动一次，天际的裂纹就扩张一分。
“终于……终于等到了！”冥河眼中满是疯狂，“洪荒天道？呵……僵化腐朽，固步自封！哪有吞噬另一方天地本源，成就‘混沌圣人’来得痛快！”
他低头看向手中暗紫心脏，语气恭敬中带着狂热：“尊主放心，门户已开，血海大阵也已就位。只要那口钟的最后一击落下，寰界通道将彻底稳固……届时，您的大军，便可降临此界！”
心脏中传出一道冰冷、漠然、仿佛亿万生灵齐声低语的声音：
“做得好。待本座吞噬此界天道，你便是新纪元的‘血海道祖’。”
冥河激动得浑身颤抖，俯身叩拜。
而在他身后的血海深处，一座由无数白骨与怨魂搭建的庞大祭坛正在运转。祭坛中央，悬浮着一道不断旋转的暗紫色漩涡——那正是与天际裂纹相连的“门户”雏形！
更可怕的是，祭坛周围，跪伏着无数身影。他们有的穿着僧衣，有的披着道袍，有的甚至身着天庭制式铠甲……显然，冥河的渗透与腐化，早已不止血海一隅。
纪元之劫，从来不是天灾。
是人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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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洞中。
金蝉子猛地喷出一大口漆黑如墨的淤血，血中还有丝丝缕缕的灰气消散。他剧烈咳嗽着，缓缓睁开了眼。
眼中金光纯净，再无半点归墟死气的污染。
“师……师妹……秦道友……”他虚弱开口，看向杨婵与秦毅，眼中满是感激与愧疚，“拖累你们了……”
“师兄别说话，好好调息。”杨婵含泪笑道。
秦毅收回手，脸色有些苍白。连续高强度的法力输出，即便以他混元巅峰的修为也有些吃不消。但他没时间休息。
他站起身，看向洞外暗紫色的天穹，又看向灵山大雄宝殿方向。
“婵儿，你留在这里照顾金蝉子，混沌钟会护你们周全。”他转身，向洞外走去。
“秦毅！”杨婵急声唤住他，“你要去……”
“去会会那些‘外道’，”秦毅没有回头，声音平静中带着铁血杀意，“顺便，把藏在暗处的老鼠，一只只揪出来。”
他顿了顿，声音柔和下来：“等我回来。这次，不会太久。”
话音落，他一步踏出山洞。
混沌钟感应到主人战意，钟声骤然大作！玄黄气柱冲天而起，将漫天暗紫都冲开一片清明！
秦毅立于气柱之中，青衫猎猎，黑发飞扬。他抬头望天，眼中左眸血海翻腾，右眸归墟死寂——那是三百年前与冥河死战时留下的道伤痕迹，此刻却成了他窥破虚妄的“法眼”。
他看到了。
看到血海深处那座白骨祭坛，看到祭坛中央的暗紫漩涡，看到漩涡彼端那双冰冷贪婪的眼睛。
也看到了，灵山大雄宝殿中，某位始终低眉垂目、仿佛与世无争的“高僧”，袖中那一闪而逝的暗紫符文。
“原来内鬼……不止一个。”
秦毅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抬手，混沌钟落于掌心。
钟口，对准了血海方向。
“冥河，三百年前没打死你，是我的错。”
“今天，我来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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