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纪元五年。
距离那场重塑整个星球命运的“终极刷新”，已经过去了整整五年。
一座崭新的、充满了未来科技感的巨型城市，以昔日的工匠联盟为心脏，拔地而起，延展至远方的地平线。
它被命名为“源点城”。
天空是澄澈的蔚蓝色，几朵蓬松的白云懒洋洋地飘着。反重力穿梭车在规划好的空中航道上无声地滑行，留下一道道转瞬即逝的能量尾迹。地面上，孩子们在宽阔洁净的街道公园里追逐嬉戏，他们的笑声清脆响亮，充满了这个时代独有的、蓬勃的生命力。
在“低熵自愈”这条全新世界法则的润泽下，这个曾经满目疮痍的星球，正以惊人的速度恢复着生机。
源点城，联盟最高指挥中心。
巨大的环形会议桌旁，气氛严肃而高效。
“能源部报告，三号聚变反应堆已完成最后的压力测试，预计下周并入城市主网，届时，整个东大陆板块的能源缺口将被彻底补足。”
“农业部报告，最近培育出的第三代‘磐石稻’已完成收割，产量比上一代提升了百分之十五，彻底解决了新盟约三十六座城市的基础粮食问题。”
“……”
一道道汇报简洁有力，充满了令人振奋的成果。
而坐在主位上的那个身影，却从始至终没有流露出任何情绪。
凌寒。
五年时光，并未在她精致得如同冰雕的脸上留下太多痕迹，却将她整个人的气质磨砺得愈发沉静，也愈发……冰冷。
一身笔挺的黑色联盟制服，勾勒出她高挑而充满力量感的身体线条。银灰色的长发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露出了光洁的额头和那双深邃的眼眸。
她安静地听着，指尖在光滑的桌面上无意识地轻轻敲击，发出规律的、如同节拍器般的声响。
“关于西大陆‘自由之城’提交的异能者权益补充法案，联盟认为……”一个部门负责人话说到一半，有些迟疑地看向凌寒。
“驳回。”
凌寒终于开口，声音清冷平稳，不带一丝波澜。
“理由。”
“凌寒统帅，他们的提议是，希望对部分无害的生活辅助类异能者，放开‘强制登记观察’条例，他们认为……”
“我问的是，我驳回的理由。”凌寒打断了他。
会议室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感到了那股无形的压力。
凌寒站起身，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新世界的法则是‘万物皆可修复’，而不是‘万物皆可放任’。任何不稳定的因素，都必须在可控的范围内。在彻底搞清楚旧时代异能与新世界法则的相互作用机制之前，任何一条豁免条例，都可能成为撕开堤坝的蚁穴。”
她停顿了一下，声音加重了几分：“王铁锤用他的命换来了秩序，我们的任务，就是维护这个秩序。不惜任何代价。这个理由，够吗？”
“……够了。”法务部的负责人低下头，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散会。”
丢下两个字，凌寒转身离去，留给众人一个挺拔而孤高的背影。
人们敬畏地看着她离开，直到那扇厚重的合金门缓缓关闭。他们称她为“冰霜女王”，新世界最可靠的守护神。
只有她自己知道，那不是冷静，是麻木。
……
最高行政塔的顶层，是凌寒的居所。
与其说是家，不如说是一个更大些的、冰冷的办公室。装修风格是极简的黑白灰，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空旷得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门在身后关闭，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喧嚣。
凌寒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下方灯火璀璨的城市。那片欣欣向荣的景象，在她眼中，却只是一片模糊的光晕。
她缓缓抬起手，一把充满了工业感的扳手，被她轻轻地捧在手心。
这五年，无论是在最高会议上，还是在最危险的废墟勘探现场，这把扳手，从未离开过她的身边。
她走到房间中央唯一的一张单人沙发上坐下，从一旁的工具箱里拿出了一块柔软的丝绸，开始一遍又一遍地、无比轻柔地擦拭着扳手上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个划痕。
这是她一天中，唯一属于自己的时间。
“王铁锤，你看到了吗？”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委屈，“今天，他们又想在法规上开个口子，被我骂回去了。他们都怕我，觉得我没有人情味。”
“源点城的能源问题解决了，以后就再也不会有人因为冬天缺少供暖而生病了。你以前总说，等以后有条件了，要给联盟的宿舍都装上地暖……”
“李明那小子，现在已经是首席技术官了，越来越有你当年的样子了，就是还是毛毛躁躁的。前天又在实验室把自己的眉毛给烧了半截。”
她絮絮叨叨地，像个向家长汇报一天功课的孩子，说着这个世界的好，说着那些人的成长。
可说着说着，她的声音就低了下去。
“……这个世界，越来越像你想要的样子了。”
“可是，我有点累了。”
她将扳手紧紧地抱在怀里，把脸埋了上去，深深地吸了一口那上面残留的、混合着机油与金属味道的、属于他的气息。
只有在这一刻，冰霜女王的坚硬外壳才会融化，露出里面那个疲惫而孤独的灵魂。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敲门声。
凌寒的身体瞬间绷紧，所有情绪被重新收回那副冰冷的面具之下。她将扳手重新挂回腰间，整理了一下制服，才开口道：“进来。”
门开了，走进来的是陈老和已经褪去一身青涩、显得沉稳干练的李明。
“陈老，这么晚了，什么事？”凌寒的语气恢复了平日的公事公办。
陈老手里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营养液，不由分说地塞到她手里，看着她空荡荡的房间，忍不住叹了口气：“你这丫头，就算是个铁人，也该歇歇了。一天到晚就知道工作。”
李明则是将一个数据板递了过来，眼神里是全然的信赖和一丝掩饰不住的心疼：“凌姐，关于那个坐标，有新进展了。”
“静默之渊”。
听到这个名字，凌寒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里，终于泛起了一丝波澜。
那是王铁锤留给她的，唯一的，也是最后的线索。
“说。”
“经过我们五年的持续观测和计算，”李明划开数据板，上面呈现出一幅浩瀚的星图，“我们已经百分之百确认了那个坐标的精确位置。它……远得超乎想象，位于我们目前可观测宇宙的边缘。以联盟现有的‘曲率引擎’技术，单程航行时间，预估需要……一百二十年。”
一百二十年。
这个数字，像一盆冰水，浇在刚刚燃起的一点火苗上。
陈老担忧地看着凌寒，他怕这个结果会彻底击垮她。
然而，凌寒只是沉默了片刻，眼神中的光芒非但没有熄灭，反而变得更加坚定。
“那就造出更快的引擎。”她的语气平静，但那份决心，却重如山岳，“这是他留给我们的最后线索，无论多难，我们都必须想办法去看看。”
看着她这副样子，陈老和李明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奈和敬佩。这五年来，也只有这个目标，才能让她看起来像一个活生生的人。
“我明白你的决心，孩子。”陈老叹了口气，话锋一转，“但是，我们眼下，还有更迫切的问题需要解决。”
“什么问题？”
“人心。”陈老的声音沉了下来，“世界是修复了，但人心里的‘熵增’，却并没有停止。最近，联盟内部出现了一些不好的声音。有一部分幸存者，对我们的‘包容政策’，也就是接纳那些温和异能者和身体改造者的做法，非常有意见。”
“他们觉得，这些人是旧时代的‘污染源’，是‘不洁’的。他们开始……私下里曲解王铁锤的伟业，把他当成了一个‘净化’世界的神，认为联盟的做法，是背叛了‘神’的意志。”
听到这里，凌寒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王铁锤是‘维修工’，不是‘清洁工’。”她一字一顿地说道，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他的意志，不容任何人曲解。通知监察部，彻查这些言论的源头，我不希望看到这种思想，成为新世界的‘病毒’。”
她展现出的，是作为最高统帅不容置疑的权威。
就在此时，她手腕上的紧急通讯器，突然发出了刺耳的警报声！
那是一种自从终极刷新之后再未被使用过的、代表着最高优先级的红色警报！
凌寒脸色一变，立刻接通。
一道加密通讯被强行接入，通讯器那头，传来一个带着极度惊恐和颤抖的声音。
“报告……报告凌寒统帅！这里是边境‘十三号前哨站’！我们……我们观测到了‘法则崩坏’现象！和……和旧时代一模一样！！”
“法则崩坏”！
这四个字，像一道惊雷，在凌寒的脑海中炸响。
她一把抓住通讯器，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她想起了王铁锤在那段留言里的警告——
“我强行保留自己的人性作为‘锚点’，但这本身，就给这个全新的世界法则，留下了一个巨大无比的‘bUG’……”
难道，那个bUG，开始显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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